新月初升,银色的光辉一泻千里,霸道地铺满整个太极殿,越发渲染的宫灯暗淡无光。
“父皇,您唤儿皇前来有何吩咐?”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南宫皓月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太极殿。
宫婢打起水晶帘,南宫皓月径直踏进内殿,他懒散地请了安后,不待吩咐,便自行起了身。
南宫无悔将人参汤递给宫娥,颤巍巍地挥了挥手,示意一众宫人退下。
南宫皓月踱到父亲的书桌旁,随意翻看着,口中啧啧称奇:“父皇,您这病怕是装出来哄儿皇的吧?您瞧瞧,这字写的铿锵有力,哪能出自一个久卧病床之人?”
南宫无悔靠在一个龙凤呈祥双花团迎枕上,怀里抱着个横置的金葫芦掐丝珐琅手炉,他双眼微闭,任由南宫皓月喋喋不休。
大殿的正中摆着一个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炉内散着云雾,地龙烧得十分温暖。
临窗有炕,铺着石青色厚绒毯,炕上还设着一个黑漆螺钿束腰小条几,几上放着杯碗碟勺,另一些点心汤药。
南宫皓月移步上前,斜倚在炕上:“父皇,今日兵部侍郎赵永光郎奏请儿皇将长乐公主许给他家不孝子!
您说,这些年您的这位得力心腹已从朝廷捞了多少好处?现在,他老赵家竟敢痴心妄想求取我朝长公主!哼!他以为现在还是早些年的光景了!”
南宫皓月侧身睨了父亲一眼,眸光清冷。
“阿月,到父皇跟前来。”南宫无悔睁开眼睛,轻声唤道。
南宫皓月身形一颤,转过头怔怔地看着父亲干涸的眼眸,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阿月”南宫无悔微抬手。
“父皇,您今儿是怎么呢?儿皇从进殿起,您竟一反常态,未骂儿臣一语,呵呵。
您若是属意赵永光之子,儿皇允诺便是!呵呵阿月您还记得儿子的乳名”南宫皓月略怔了怔,干笑两声。
南宫皓月欠了欠身,摸出一块紫色鎏金帕摁了摁眼角,但见太极殿内檀香缭绕,氤氲四漫:“父皇,您殿里的檀香味忒浓了,呛的儿皇眼酸鼻塞。”
“阿月,这些年苦了你了!”南宫无悔嘴角含笑,“你既如此,自去吧!”
南宫皓月从炕上翻身站起,抬眼睨了父亲一眼,略站了站,便走到榻下的一张铺有厚棉垫的直背交椅上坐下,眼神散漫。
只见这寝殿内以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青萝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金银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吉祥如意抱香枕,铺着貂蝉拜月银霓红细云锦广绫褥,一袭明黄色富贵团花大条褥覆在南宫无悔的身上。
殿内的铜沙漏悄不蔫地下去了大半,亥时的梆子倏然敲过,一个身穿酱紫色绣茜素青色绣玉楼春长衫的婢女悄然入内,剪了烛火后,复又轻步退出。
父子二人互相对视,良久,南宫无悔遽然咳嗽起来,南宫皓月惊起,急慌慌地倒了杯热茶递到父亲的唇边。
南宫无悔挥了挥手,按住干瘪的胸膛,息喘声重。
南宫皓月见状,忙放下茶盏,替父亲一遍遍地抚压心肺。一双手因常年拉弓舞剑,早已布满茧子,乍然触碰到那副嶙峋瘦骨时,南宫皓月仍是心头一颤。
“阿月,你去吧!”夜色渐沉,南宫无悔睡意渐浓。
“是,父皇。”南宫皓月服侍父亲就寝,肃容直立良久,直到父亲沉沉睡去,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太极殿。
是夜,大昌王朝的太上皇南宫无悔静悄然而逝。次日,换岗的宫娥在殿外询问太上皇是否起身梳洗,始终未有应答。内宫大监吴德喜才疾步走进内殿,这才发现太上皇双眼紧闭,已然驾崩多时。
“父皇驾崩时嘴角含笑,想是未曾经受苦楚,传朕旨意,让礼部为太上皇陛下按制治丧。另,告诉礼部,自今年年初,我朝东北、西南等地数月干旱,今年恐是灾荒之年,父皇在朝时最是体恤万民,想必不忍看到礼部为了操持他的身后事而过度靡费。”崇德殿内,南宫皓月听闻宫人奏报后,略略吩咐了几句,便去后宫寻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