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回过神来的花亦又是再度定定地凝视着弥沙的脸,耳畔的风明明温和而轻柔,却令花亦的眼睛蒙上了一阵薄雾。
“弥沙……”轻轻唤着弥沙的名字,花亦上前一步融进了弥沙的怀中。
胸前隐约感觉到点点的湿热,弥沙更是紧紧地拥住了怀中的人儿,这个时候,不能问,只需要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好。
然而,弥沙不问,花亦却开始喃喃自语:“弥沙,早上说的话,我们都忘了吧……”
“……”弥沙轻拥着花亦的动作瞬间僵硬:什么叫……忘了?
“那个时候,是我慌了,所以才会不知所谓地跟你那么说……对不起……”
弥沙深深地闭了眼,因为某种情绪而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拥着花亦的怀抱却依然温暖:“亦儿,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么,就忘了吧……但是请你记住,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如果你累了,也可以随时来现在你在的地方休息。”
弥沙的话依旧温文尔雅,如冬日的暖玉般让人安心与舒服,但枕在弥沙怀中的花亦却分明听见那杂乱不堪的心跳声……明明是那样的难过,为什么可以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完那些话?眼泪仿佛绝提般涌出,花亦从弥沙的怀中挣了出来,用力推开了弥沙,声嘶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喜欢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我的心里有麴冉哥哥却依旧这样待我……如果……我永远都不回应你你要怎么办?”
花亦从来都没有这样激动过,弥沙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再度向花亦伸出手,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并没有要你回应我,我只是想陪在你身边而已……”
弥沙紧紧地蹙着眉,眼神诚恳而忧伤,花亦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眸,本已盈满的泪再无阻滞地掉落:“陪在我身边……连个理由都没有吗?”
“那……麴冉陪在你身边,有理由吗?”犹豫了一会儿,弥沙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麴冉……麴冉哥哥……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深深地触动,原本还是一片光明的前方在一阵晕眩之后被黑暗所侵袭,脑海中似是闪现了无数的片段,却是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和耳畔那声飘然而远的呼唤……
阴沉的天空下,也可以有快乐的笑颜,从来都不曾想过,头顶的天空会有更明媚的色彩,所以,我不能明白,为什么母亲说起外面的世界,会有那么向往,那么快乐的神色。
只是依稀记得,母亲抱着我在怀里,满是幸福地跟我说,我的父亲来自天的那一边,那里,有着虚影界看不见的光景,青天白日,鸟语花香。
“爹爹……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我仰头望着母亲,却是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因为,即使是我的爹爹,我也没有见过,我的亲人,只有母亲,还有舅舅和他的儿子。
“亦儿的爹爹是这个世上最可靠的人哦,所以,亦儿和娘亲一样一起等爹爹来接我们吧,再过些日子,爹爹就会回来接我们去看那亦儿从来没有见过的天空。”母亲微笑着。
“是吗?”我开心地欢呼,为了母亲口中那片美丽的天空,也为了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如果,一直能生活在那时的期待中该有多好?我有些无奈叹了口气,但是看着宫外那些风起云涌的日子,我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所期待的,竟也只是一场噩梦。直到那一天,母亲从虚夜宫外带回了一个受了伤的少年,我的生活才开始真正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个比阿释和我都要年长些的少年,因为受伤而紧皱的眉心有一点赤红的朱砂。母亲说,他是父亲的弟子,却来为父亲送信的时候被虚影界其他的人围攻而受伤了。
父亲。送信?围攻!
我依旧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身份,会让一向在我眼里看来很温和的族人做出这样激烈的反应,但是……父亲的弟子么?果然还是应该救。
母亲是失去了灵力的虚影,所以,只能用最一般的方法来帮那个哥哥治疗,不能使用灵力,我慌忙去帮母亲拿药,也第一次,感到了母亲的无奈……
“亦儿,听娘亲跟你说,弥沙在这里是秘密,不可以跟别人说,甚至是舅舅和阿释也不可以,知道了么?”替弥沙处理好了左臂的剑伤,娘亲一脸凝重地跟我说道,而我,则是点了点头:连舅舅和阿释也不能说么?
然而,这世界上,自己唯一骗不了的就是阿释,即使为了瞒住舅舅,偷偷在练琴的时候用琴弦把手崩破了,说那些沾了血的绷带是自己的,即使舅舅已经有些心疼地抱怨了我几句,即使所有人都已经相信了,可是唯有阿释,他看着我的眼睛在告诉我,我瞒不了他……
“姐姐,我帮你治疗吧。”待舅舅他们都走了以后,阿释将手覆盖在我被琴弦崩破了的手上,无声地为我治疗。阿释比我小一岁,可是灵力的修为却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在我还只会举火之术这样的术法的时候,阿释已经是舅舅引以为傲的儿子了,即使,他才只有七岁。
“姐姐不可以为了帮助别人而伤害自己。”当手上的伤口完全消失的时候,阿释终于开口,那样子,简直不像是只有七岁的样子,反倒像是自己的哥哥,在为了胡闹的妹妹而忧心。
“我没有。”有些不敢看阿释的眼睛,但是,既然答应了母亲不能说,那么就不能承认。
“好吧,既然姐姐说没有,那便算是没有吧。”阿释的眼睛在挡着卧床的屏风旁的落帘上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再也没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终于又剩了一个人,我有些心悸地抚了抚胸口,然后轻轻地挑起那粉色的落帘走进了内室,母亲不知去了哪里,要自己一个人照顾这个哥哥呢……睡梦中,他似乎依旧很难受,紧紧地蹙着眉结,眉心那原本应该很漂亮的朱砂也因为皱眉而微微有些扭曲……
很难受么?看到过他手臂上的伤,很长也很深,可是母亲不知为什么丧失了灵力,而自己则是能力不足,所以不能像刚刚阿释帮自己治疗一样替他治,当然,叫别人帮忙更是不可能。轻轻地,我伸出手握住了睡梦中的他的手,只是觉得,或许这样可以让他在梦中安心……
那双手,温暖,宽大,仿佛抓住了便是一生一世的依靠……
花亦有些迷蒙地睁了睁眼,才恍然……那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只是为什么,这双手的触感却依旧如此地真实?
花亦转过头,床边是趴在床沿睡着了的弥沙,仿佛与那梦中毫无二致,紧紧地蹙着眉结,眉心那原本应该很漂亮的朱砂也因为皱眉而微微有些扭曲。梦境与真实,居然是那么的相似,只不过,这一次,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弥沙……心下不知为何荡起了点点涟漪,只是轻轻地,花亦反握住了弥沙温暖的手。
窗外一轮上玄月渐渐挂上枝头,原本静谧的小镇却是开始热闹起来,略略的喧哗从洞开着的窗子传了进来。因为那份噪杂,弥沙蓦地睁开了眼,然后看着凝视着自己的花亦,有些窘迫地道歉:“对不起,一时睡着了。”
花亦起身笑着摇了摇头:“弥沙也累了呢,明明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睡呢。”
“不是昨天哦。”弥沙贴近身体,伸手在花亦的额头捂了捂,才放心似的道,“亦儿因为发烧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花亦闻言有些吃惊,努力回想,却依旧没有那时候的记忆,只依稀记得,那个时候自己说了些伤人的话……一想到这里,不由得又低了头。
“亦儿,怎么了?”弥沙凑近了花亦,关心地问道。
“对不起,弥沙……”弥沙的怀抱好温暖,花亦有些没有自主地融在了其中,然后呢喃着,“那个时候的话,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的。”弥沙笑着揉了揉花亦披肩的长发,然后看了一眼窗外,问道,“今天是风闻小镇难得的祭会,要去看看么?”
“好。”花亦点了点头,然后偎在了弥沙的怀中。
风闻小镇虽然十分偏僻,但因为是归墟周围唯一有人烟的地方,却也聚集了一些人,有虚影,有镜灵,也有一般的平凡人。平日里的镇子算不上繁华,这里的居民大多深居简出,街上的行人也不多,而来来往往的过客也是行色匆匆。但即使是这样的风闻小镇,却也有为数不多的庆典活动,而这次遇上的风闻祭会便是其中之一。
并不宽阔的道路两旁挂满了祈福用的彩灯,来来往往的行人手中亦是执着一盏盏的灯笼。相传,灯即是等,在祭会的时候执灯,是为远方的亲人祈福,将自己的思念传达给不在身边的亲友,永远为远在他乡的人执灯守候。
看着周围的人们全都虔诚地执灯祈祷,花亦微微低下了头,即使那人已经不在了……她却还是想要为他执灯……只是,现在却不行,因为习俗是,祈福用的灯笼必须是亲手制作的,而现在的她,却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风闻小镇的彩灯一盏又一盏地亮起,原本幽暗的大地竟是渲染地如同星空般绚丽。如此多的期盼,如此多的念想,不知当良人归来,所见是怎样一副欢喜景象。
“亦儿?”
听弥沙在耳畔唤她,花亦忙拾起一个笑容。
“想要祈福么?”弥沙笑着问。
“……”花亦有些不明白弥沙的话,明明他也知道,不是亲手做的,是根本没有意义的。但是,不由自主的,却依旧还是点了点头。
弥沙笑着牵过了花亦的手,然后四手交叠,慢慢地,再将双手在两人中间慢慢张开。对望的两人的视线中央,蓦地忽然蹿起了跳动的火苗。
温暖的光线,从仅仅包裹着的手掌中央透射出来,以双手为灯罩,以举火之术为灯芯的属于他们亲手做的灯笼。
“弥沙……”花亦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一时竟是欢喜地说不出话来。
“可以许愿哦。”弥沙轻轻地提醒着花亦。
花亦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在心底默默地念着此刻的心愿。当再次睁开了双眼,脸上是满满的幸福。
“许了什么愿望?”弥沙凑过脸问。
“不能说的。”花亦轻声笑了笑,转而问,“弥沙呢?许了什么愿望?”
“我?”见花亦问及自己,弥沙却只是一脸茫然,“一盏灯只能承载一个愿望的呢。”
“是呢……”花亦这才恍然想起,便忙边抽出自己的手边道,“那我们重新再做一盏就好了。”
“不要。”弥沙忙紧紧抓住了花亦正要离开的手,见花亦投来那不解的眼神,才缓缓开口,“灯火持续的时间越长,许下愿望的心念才越大,这灯承载着亦儿的愿望,自然是要长长久久地在今夜散发光明。”
“弥沙……”总是这样,看着弥沙,花亦的心莫名的一疼,似乎,从相识开始,弥沙便一直是这样,只静静在一旁守候她,毫不关心其他,即使,那是他自己的事。
见花亦的笑容淡了,弥沙忙又道:“不过,如果真的要我说,我只希望此行能顺利找到师父,希望师父他一切安好。”
“一定会找到的。”仿佛是为了把愿望的心念分一下给对方似的,花亦紧紧握住了弥沙的手。
夜渐渐深了,喧闹的人群渐渐散去,风闻小镇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寂静。弥沙和花亦相视而笑,终于将手中的火焰熄去。
仿佛是这夜太过梦幻,两人却久久没有想要回去休息的意思,遂便沿着河岸静静地坐了下来,仰头看空中繁星闪闪烁烁,俯首望彼岸浮灯浮浮沉沉。
明明灭灭的烛火间,依稀可以看见宽阔的河面对岸的阴暗处,一个女子半跪在地,双手相握着,仿佛是在祈祷着什么,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神情样貌究竟几许,但那隐隐传透而来的期许,却是让花亦感到几分熟悉。
“弥沙,你觉得那位姐姐怎样?”花亦拉了拉弥沙的衣袖,指着对岸那虔诚祈愿的女子问。
“自然是不及你。”弥沙甚至没有转过头望那女子一眼便脱口而出。
花亦一愣,才吃吃一笑,道:“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你觉不觉得,她似乎有很强大的心念?”
听着花亦的话,弥沙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对岸的女子,只是一瞥,便颔首道:“亦儿你看的不错,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强大的心念,由思念而来的心念。”
“思念么?”花亦微微低头,果然,和她猜想的不错啊,她和自己,终还是有些相像。
“弥沙,我们……明天是不是就能够出发去归墟了?”沉默了一会儿,花亦终于抬起了头望着弥沙。
“身体已经没事了么?”听闻花亦这么急着出发,弥沙却依旧只是担心她的身体,毕竟,归墟是个危险未知的地方。
花亦乖巧地点了点头,轻轻凑近弥沙,轻声道:“那趁着今晚还在这里,我们帮帮那位姐姐吧。”
“亦儿……”弥沙有些无奈,虽然自己很喜欢这样善良的亦儿,但现在明明是应该隐藏自己灵力的特殊时期,实在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那样做。
“不行么?”见弥沙为难,花亦暗自叹了口气,其实她也是明白弥沙在担心什么,只是,她却依旧还是不忍心有人忍受和她曾经一样的痛苦。忽然,灵光一闪,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绝好的念头。
花亦径自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水晶的瓶子,里面有着些许晶莹的液体,持着瓶子在弥沙的眼前晃了晃,道:“弥沙你看,上次在雪镜花田不小心被我洒了许多,镜泪只有这么些了。”
看着花亦装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弥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纵是想要用四叶雪镜为她许愿,我们又怎么回雪镜花田?先不说如何收集镜泪,如何摘下四叶雪镜都是问题呢。”
也是呢,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花亦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镜泪的事情就先不要烦恼了,如果有需要,我可是一直在你身边哦。”弥沙身后轻轻抚了抚花亦的脖子示意,接着又是淡淡一笑,“至于那位姑娘的话,即使是有四叶雪镜也是不能许愿的,忘了么?四叶雪镜只能帮助尘世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