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花亦有些惊讶地转过了头,望着对面的那个女子,难道……她不是凡人?
“她是湖灵,所以,才只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弥沙解释。
“湖灵?”湖灵,死灵的一种,是长眠于水下的灵魂,因为深深的执念而入不了轮回。一想到那看似与常人无异的女子竟然是湖灵,花亦不禁一个哆嗦,忙向着弥沙又靠近了几分。
“别怕,她的样子很温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弥沙安抚般地拥着花亦。
“可是,你也知道我最怕的就是死灵了。”花亦不自觉躲在了弥沙的身后,声音略略有些颤抖,“明明别的什么灵,像昕缘一样的灵,还有镜灵,甚至是虚影,我都是可以很淡然地面对的……”
为什么……竟会是湖灵……
那样的哀伤,寂寞,眼神中却还是有着些许的期待……
回到客栈,一时竟仍有些安不下心,原本放灯的好心情亦是消散不知所踪。没有想到,居然会遇到湖灵……湖灵,一想到那早已没有了呼吸的死灵,花亦不禁又是一阵哆嗦,依稀记得离开那湖畔时来自湖灵的目光,透露着哀伤、寂寞,还有些许期待。果然,自己对死灵的恐惧还是一如既往的深切与没有来由,即使她明明知道那个湖灵是没有丝毫危险性的,但果然,还是潜意识地不能泰然处之。
夜色深沉,想来弥沙已经睡了,花亦深深叹了口气,看来今夜只能悄悄进弥沙房间里坐着过一晚了,即使是睡着了的,有弥沙在身边却也能感到安心。
蹑手蹑脚地,花亦轻轻推开弥沙房间的门。银色的月光洒落了一地,在地上镀上了一层银辉。月光下,弥沙安然的睡颜显得更加宁静。
轻轻走到了床边,沿着床沿坐在了微微有些冰冷的地面上。好像从认识开始,像这样子看着熟睡着的弥沙便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向就只有弥沙这样看着她吧……借着月光,花亦轻轻垂了垂眼帘。
轻轻握上了弥沙的手,依旧是温暖而宽厚,可以在包容她一切的同时将温暖传递过来。真的很神奇,花亦心里似乎已经不那么被湖灵的事情困扰了。
花亦微微笑着将头倚在了床弦上,学着弥沙的安然,静静合上了眼帘,风闻小镇的夜里,远远近近传来阵阵的蝉鸣,一阵和着一阵,然,却开始从嘈杂变得动听,与来自手心的温暖一同将她放下心来……
晨曦的光将黑夜驱散,花亦用手挡了挡微微有些刺眼的光线,终于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头顶是陌生的天青色帘帐,刚刚才转醒的花亦有些纳闷地呆呆望了望,直到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才有些不知所措地从床上直起身来!
自己居然睡在了弥沙的床上!而更夸张的是,自己居然只穿了一件里衣!!
匆忙环顾四周,除了她自己其他一个人也不在,定了定神,耳根处却开始越来越烧。双手捂了捂同样泛红的脸颊,努力想要告诉自己这其实没什么,但却依旧无济于事。
“醒了么,亦儿?”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弥沙笑着进门,手中端着什么东西正冒着热热腾腾的气息。
“弥……弥沙。”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花亦急忙将捂着脸颊的手放了下去,堆着笑道,“早。”
“早。”弥沙对花亦略显生硬的话语充耳不闻,依旧如平日一般谈笑风生,“我向掌柜的借了厨房,只是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也只能委屈你了。”
花亦轻轻嗅了嗅,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清新的葱花香味,仔细瞧了瞧,只见一碗熬透了的白粥,上面浮动着几片青嫩的葱花。不对,花亦猛然摇摇头,暗笑自己怎么在食物面前这么没抵抗力,半晌,才有对弥沙道:“弥沙,昨晚……”
“昨晚怎么了么?”弥沙却只是眨了眨眼睛,一副恍然不知的样子。
“昨晚……对不起,我……梦游……占了你的床……”支吾了半天,花亦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
“原来是梦游啊,在一起这两年我还真不知道亦儿有这毛病呢。”弥沙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随即俯下身摸了摸花亦的头,“不过,下次梦游的时候,记得不要就那么趴在床沿睡了,病才刚好,小心又着凉了。”
“对啊,我记得我明明只是趴在床沿睡着的,醒来怎么会……”花亦轻声嘟囔着,不时还轻轻地瞥了弥沙几眼。
弥沙见状却是又笑了:“亦儿这么信不过我?早知会被你这么想,我昨晚索性就应该那么做了,也免得白白被你怀疑呢。”
“弥沙!”其实心里十分地清楚弥沙的为人,也听得弥沙的坦白,但被这样的言语戏弄却还是让花亦有些不自在,原本微红的脸颊却是染上了更深的红色,“谁……谁那么想了?!”
见花亦微微有些闹别扭的样子,弥沙更是笑得灿烂,侧身坐在了花亦的身边,将头靠近耳畔呢喃:“那亦儿是怎么想的?”
“我……”
“果然,还是把昨晚没有昨晚的事情补上吧。”弥沙没有等花亦回答,顺势将唇轻轻地印上了花亦有些气鼓鼓的面颊。
温热的唇带着些许的湿气沾染上了绯红色的面颊,因为自身极具升高的温度,感觉有些微微的凉意。原来……是这个……微微有些安心,却又有些……
突如其来的吻让花亦有些脱线一般地从弥沙的怀里挣了挣,不想却打翻了先前那碗葱花粥,白花花的米粒和青绿绿的葱花沾染了弥沙一袖子。
“呀!对不起。”花亦忙为自己的冒失道歉,拣了帕子帮弥沙擦拭着。
“没事的,换了就是了。”弥沙收起先前那玩世不恭的模样,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没有烫伤吧?给我看看。”花亦有些担心地帮弥沙挽起袖子,肌肤已经微微有些泛红,而让花亦觉得有些扎眼的,却是那仿佛沉寂在其间的一道刀疤。
经过了岁月的洗礼,褪去了昔日锋芒,却依旧狰狞的一道长长的,几乎划越了整条小臂的伤疤。
“疼么?”花亦轻轻对着弥沙的手臂吹了吹气,却兀自低下了头。
“这算什么呀?”弥沙笑着捧起了花亦的脸,笑容却在见到花亦那略略婆娑的双眼时僵硬,“真的没事,别这样。”
“那……当时的刀伤……疼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因为那天那个奇怪的梦吧,梦到了似乎是小时候的弥沙,梦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手臂就是受伤了,一道又长又深的血口子。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自然不疼了。”弥沙缓了口气笑了笑。
“怎么会受伤的?为什么不用灵御术治疗呢?那样不是会很快复原,也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疤痕……”花亦接连问着,根本没有留下时间给弥沙回答,弥沙有些诧异地看着花亦急切的模样,随即一把将花亦紧紧拥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呢喃:“亦儿,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只是,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已经过去了,没事的,都过去了。”
过去了?听着弥沙的话,没在弥沙怀中的花亦微微攥紧了弥沙胸前的衣襟,然后,终于开口:“弥沙,我这几天,总是做一些很奇怪的梦……甚至,看到小时候的你……”
“小时候的我?”弥沙闻言亦是一惊,但立马便笑着如什么都没有般闲话,“真的么?那你梦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看你现在这样子,该不会欺负你了吧?”
“我记得不是很真切……”花亦顿了顿,“但是,那时候你受伤了,就是那道伤疤……”
听着花亦绵绵不绝的细语,弥沙眼睛里一瞬间闪过一丝的落寞与怀念:你真的在慢慢记起那时候的事情么?当年花影夫人留下来的封印已经真的开始失效了么?弥沙将自己的怀抱收的更紧了,慢慢闭上双眼,亦儿,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守着你。
“别胡思乱想了,只不过是一场梦。”轻轻拍了拍花亦的后背,扶着她的双肩支起了她的身体,然后又伸手触上了她的脸颊,悄无生息地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到那枚桃花花钿中,即使封印的力量弱了,这么做至少还是能延缓些时刻的吧。
看着花亦乖巧地点了点头,弥沙亦是笑了:“好了,傻亦儿,为了个梦就这么伤感。今天我们可是要出发去归墟了,我已经雇了马车。”
“我们还有多少路程啊?”收起了自己不安,花亦揉了揉眼睛问。
“大概傍晚的时候就能到归墟外围了。”弥沙边说边快速将先前弄脏的外衣换了,同时将花亦那挂在一旁衣架上的外衣递给她,“快准备吧。”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雇马车?两匹快马轻骑不是只要半日就能到了么?”花亦接过那浅粉色的薄纱,有些不解地问道。
“亦儿,你会骑马?”弥沙有些惊喜地打量着花亦,显然,先前他一直不知道花亦会骑马这件事。
“弥沙你小看人,别看我这样,骑马还是会的吧。”花亦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着,但一想到这两年虽然他们一直在一起,但自己极少外出,即使是出门,因为一直在练习腾翔之术也是从未骑过马,所以也怪不得弥沙不知道。
弥沙从风闻小镇的集市上帮花亦重又选了一匹极为温顺的马,随后两人便双双驰马离开了风闻小镇,向着前方未知的归墟前进,半日之后,便如预想一般准确到达了归墟的外围。
两人双双下马,手牵着缰绳驻足而立,翘首望了望归墟的深处,却是迷雾阵阵,怎么也看不清真实的状况。
“就是……这里么?”花亦探了探头悄声问。
弥沙点点头,转过头认真地嘱咐:“归墟是镜灵界和虚影界的交界处,并不属于任何一方,所以,不管是镜灵还是虚影,都不清楚里面究竟是怎么样的,此去定要加倍小心。”
花亦凝重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中马儿的缰绳,莲步轻易到了弥沙的身侧,轻轻牵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了,而且,有你在我一点都不担心,不过……”
“怎么了?”弥沙问。
花亦看了看弥沙的坐骑,道:“正如你所说前路未知,这两匹马儿也不是自愿跟我们来这儿的,就在这里放了它们吧。”
弥沙笑着松开了自己手中拉着的缰绳,赞同道:“的确,前面的路已经用不到它们了,还不如就在这里放它们离去。”
没有了束缚的两匹马儿仰头嘶鸣着,仿佛是怕极了从归墟散发出来的气息,双双撒开马蹄便疾驰起来,比先时来的时候更是快上了几分。所有生物都有对危险的探知和恐惧,果然,归墟是个极其不一般的存在吧……
目送着两匹马儿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花亦和弥沙终于又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心态,然后,双双步入了归墟的界限。
绚丽的法阵展现出阵阵光华,在极尽的炫目过后,时间和空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
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踏入归墟不久之后便陷入了这样的境地,仿佛活物一般的藤蔓一路上就没有给过他们丝毫的喘息。
只不过是稍稍的不注意,身体便似乎像是漂浮在空中,腰间是真实的痛感,被勒住了吗?花亦有些吃力地抬起双眼,有些不安地望着正在努力将那缠绕着自己的藤蔓斩断的弥沙,然而,那延绵不绝的东西……果然斩不尽,杀不绝。
只是被一路拉到了法阵里,然后就什么,什么也再看不清了……
“这里是……哪里?”张开迷蒙的双眼,头依旧昏昏沉沉,头痛欲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依稀记得,是进了归墟……然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醒了?”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在耳畔,顺着声音的来源,花亦转头看去,却只见一个蒙面的女子静静伫立在她的身侧。
“你是?”花亦撑起沉重的身体,有些焦急地四处张望了下,这才有些失望地直直望着眼前的人,“请问,你有见到和我一起的人么?”
蒙面的女子并没有回答花亦的问题,反而向花亦问道:“为什么会来归墟?难道你不知道,身为虚影,是不被允许踏入归墟半步的?”
“什么?”花亦一头雾水,这女子的话说的好生蹊跷,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先好好休息吧,等你可以走动了我会送你回虚影界。”蒙面的女子轻轻丢下一句话,便打算转身离去,花亦见状微微有些急了,忙开口道:“对不起,可是……我不能走,而且,我也不是虚影。”
“嗯?”女子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用惊疑的目光望着坐卧在床上的花亦,“不是虚影?”
花亦摇了摇头,带着乞求般的目光道:“所以,不要把我送出去,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想弥沙还在找我,我不能就这样走。”
“弥沙?”女子波澜不惊的眼眸闪过一丝涟漪,重又转过了身,轻轻走到花亦的跟前,柔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花亦……”花亦轻声回答。
“花亦?”女子轻声笑了笑,笑声从薄纱的面纱下透出,显得异常的清脆,与之前那冷冰冰的声音显得极为不同,“原来是影姐姐的女儿……怪不得……”
“什么?”又是听不明白的话,花亦显得有些无措,却依旧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是来找爹爹的么?”女子又问,却是越来越柔和的声线。
“什么?!”花亦越来越听不懂那些问话,若是一直没有听清楚那也就罢了,只是,那一字一句竟就这样生生地闯进了自己的耳朵,什么叫“影姐姐的女儿”?什么叫“来找爹爹”?!
“那个……你究竟是谁?认识我么?”花亦有些诺诺地问着,生怕眼前的人一开口又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女子却是笑着轻轻拨开了自己的面纱,笑道:“怎么不认得了?我是枢姨啊。”
“……枢姨?”女子面纱下的脸异常的精致,但不知曾经发生了什么事,面颊上有着一道深深的伤疤。既然叫姨,想必已经是自己的长辈了,但是,岁月的风霜却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丝一毫,只是……这个人,一点点的印象都是没有的。
“是不是……认错人了?”花亦咬了咬自己樱红色的唇,有些小心地问着。
“怎么会?你这孩子不会是睡太久了?怎么连枢姨都不认识了,让我给你仔细把把脉。”枢姬亲切地拉过了花亦的手臂,右手一搭便扣上了花亦的脉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花亦等得有些慌乱了,但枢姬却依旧是一动未动,脸上的神采由原先的欣喜渐渐转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