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很快就把两万元过来了。

李承业帮助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医院安排李贵发第二天动手术。

手机响了，李承业负责的那一段工地，有一个工友从高高的架子上摔下来，伤势很重，工地要李承业火速赶往出事地点去处理。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李承业突然明白了“忠孝不能两全”的那种无奈，他是一个男人，需要工作赚钱来养家糊口，父亲的医药费还指望着他呢。

他把父亲安顿好，含着泪离开了医院。临行前，他把父亲托付给妻子苏小听。

苏小听有些发愁：“女儿这么小，我牵着她在医院进进出出，万一孩子染上什么传染病，怎么办呢？你那么多姐姐，现在又是农闲，姐姐们的孩子都成年了，她们就不能出一个人来照顾一下父母吗？”

李承业无奈：“父母把我养大不容易，照顾父母天经地义。按我们那里的规矩，女人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有她们的公婆和男人、孩子需要照顾。”

苏小听不高兴了：“女儿也是母亲十月怀胎忍痛分娩，父母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不是大风刮来的，也不是风吹长大的，女儿也有孝敬、照顾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李承业：“父母的老房子、宅基地和田地，爹妈没给姐姐们一丁点，全留给我这个唯一的儿子了。我再推责任给姐姐们，还是人吗？”

苏小听：“儿子、女儿都是父母的孩子，都一样有继承权。把你家的那些什么房啊地啊，全拿出来平分，不管儿子女儿，每个孩子该有一份。对父母的孝顺和责任，也该每个孩子平摊。”

见丈夫脸色不好看，苏小听声音缓和下来：“我们可以出钱，包揽爹的一切费用。现在女儿太小，我带着她进进出出医院，去照顾爹，的确对孩子不好。请姐姐们出一个人来照顾爹，儿子出钱，女儿出力，有什么不对吗？”

李承业闷声说：“让你照顾一下老人有这么困难吗？我作为唯一的儿子，却推三阻四，让姐姐们来照顾爹，不是被村里人背后指着骂吗？我们最讨厌不孝顺老人的人。你反正又不用上班，照顾一个人也是照顾，照顾两个人也是照顾。”

沉着脸，他转身出门了。

门外，起风了。

风卷着树叶，扑打在李承业的脸上，竟有些疼。

小时候，家里常常穷得只剩下一碗稀饭，爹妈和姐姐们饿着肚子，也舍不得吃，一定会留给李承业吃。

李承业现在脑海里还浮现姐姐们眼巴巴地看着，垂涎欲滴嘴上却说不饿的样子。

成年后，由于小时候营养不良，姐姐们身高都比同龄的女人矮。

而他李承业，因为家里的吃的都先给他，所以身高发育正常。

其他比如上学机会、家里的房子、地什么的，全是牺牲姐姐们，成全李承业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孩。

有时候，李承业觉得自己的成长很不道德，靠着农村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观念获利，抢夺了姐姐们应得的利益，踩着姐姐们的身体，鲤鱼跳龙门一样地在城市读书、就业。

这是他出生成长的原罪。

所以，在对爹妈的孝敬和照顾上，他义不容辞，他宁可委屈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也不能推给姐姐们。

常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妻子怎么就不肯花一丁点时间去了解一下丈夫所处的生活环境和观念呢？

苏小听在房里愣愣地看着丈夫拂袖而去。她记不清这是婚后，李承业第几次什么都不跟她说，转身而去。

连吵个架都吵不起来，他心里只有他爹妈和姐姐们最重要，妻子和女儿算什么？

抱怨多了，没准他还嫌她娇气呢。

苏小听自嘲地想。

第二天一早，苏小听还是叫醒刚满一岁的女儿，抱着孩子挤上了公交车，赶往医院。

正是上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满为患。

苏小听一只手小心地抱着女儿，一只手拉着扶手，夹在人群中，站着，左摇右晃。

身旁的座椅上，坐着一个长满青春痘的小伙子。

小伙子闭着眼睛，装作睡觉，丝毫没有给苏小听让座的意思。

苏小听愤愤地想：等他当爹，也抱着孩子，也站着，也晃来晃去，也没有人让座，让他也感受一下，什么是公交车上需要帮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