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说书人身着青袍,缓步上台,任它山石草木,妖魔鬼怪,皆可闲庭信步,信手拈来,说到精彩之处底下便是一阵掌声翻涌。
“话说这百余年前,天宗皇帝亲斩十二妖兽,平定四方,这才有了我泱泱大凉,而这十二妖兽中,你们可知那最棘手的是何种妖兽么?”说书先生龙飞凤舞之间忽得一拍醒木。
底下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议论开来,就连素来冷漠的余家二公子,听得天宗皇帝的事迹也不由立耳细闻。
因为天宗皇帝在大凉人的心中,那是信仰一般的存在。
放眼全雁九楼,也就只有莫叹雪此刻还能吃得欢腾,全然不关心说书先生那套精彩说辞。
毕竟这过往百年的故事,若是让她来讲,未必会逊于这天底下的任何说书人。
说书人很满意下面各位的反应,继续说道:“这十二妖兽里,可谓最为棘手的,便是这七尾妖兽!古语云:世有七尾,一尾为一命,一命长百岁,妖界五年,人间一载!更别说这七尾妖兽,不仅命长,而且极为凶恶,平素喜茹毛饮血食人骨,所到之处,无一活口!”
“噫——”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更有那角落里的贵小姐甚至不由蹙了蹙眉头。
说书先生砸了口茶,复道:“幸有我天宗皇帝,将这十二妖兽纷纷斩杀,这才得我大凉太平盛世啊!
“那如今这天底下可是再无妖兽了?”下面的人接话捧场。
“那自是当然!”说书先生醒木一撂,语气笃定。
一旁的莫叹雪闻此微微冷笑,本以为这鼎鼎大名的雁九楼请来的说书人,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总是要见多识广一些,却不料也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若是让她来讲,她便会说,天宗皇帝虽斩杀了十二妖兽,却漏下了神鸣山雷炎洞里七尾妖兽的最后一个后代——伏明。
可惜这个伏明真是妖兽里的耻辱,刚下了神鸣山灭了一个神巫族,还没喘口气,就被潜渊寺里一个叫灵尧的老和尚拿命给封印了,至此,这天下才算再无妖兽。
老和尚把伏明的神识封印在了一个姑娘的命格里,从那以后,这个姑娘便要承载着伏明活过七生七世,因这七尾妖兽一尾是百年,换算到人间便是二十载,由是这个姑娘每世都只能活个二十年。
至于莫叹雪为什么知道这些?因为那个姑娘就是她自己。
掐指一算,眼下这是第六世,而上一世自己是个干什么的来着?都怪这雁九楼的小二适才门外迎头那一脚,踢得自己现在还脑海朦胧。
冥想之间,正见一个小厮从雁九楼门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启禀二少爷!宫里传来消息,那个白山月今日已经在皇家天牢伏法!”
“好的,知道了,下去吧。”余忘尘淡定摆手。
他未曾和这个叫白山月的有过多往来,幼年的时候有过一次谋面,但那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想来早已是心无波澜。
反倒是一旁的莫叹雪,听此心中不由一突:白山月,死了?
叱咤风云的堂堂逍遥宫宗主白山月,就这么死了?
须臾,她又不禁苦笑自己那一瞬的震惊是何等荒唐:白山月当然是死了,她也只能是死了。
“白山月死了?死得好啊!到底是皇家天牢!任她还号称什么逍遥宫宗主,还不是要在皇权之前乖乖就范!”邻桌的几人闻此拍手叫好。
“是啊,大凉皇家天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宗皇帝留下的死士和破甲兵守着的地盘儿,向来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她白山月不是号称茹毛饮血食人骨么?到了里面还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旁人继续应和道。
莫叹雪暗自冷嗤,若是区区皇室天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杀得了白山月?或者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杀了七尾妖兽转世的白山月呢?
白山月会死,是因为伏明的第五尾,寿命到了。
而自己会生,是因为伏明的第六尾,已经开始。
“吃也吃好了,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余忘尘抬眼看向酒足饭饱的莫叹雪,方才回想了一下,这个姑娘大抵是刚刚抓上自己的手腕,试出自己是个装病之人的。
医术至高于此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叫花子?
莫叹雪对上他的目光,那对眸子在他憔悴的面色之中,凌厉深邃,似是要看穿这周遭所有人的心事一般,又哪里像个口口相传的病娇公子呢?
他慌张了,他害怕了,他有秘密。
怪只怪这伏明转世,也不挑个好点儿的命数,上辈子还是个高高在上的宗主,一日之内竟沦落成了一个要饭的。
莫叹雪看了一眼雁九楼外的风雪和自己的褴褛衣衫,决计斗着胆子赌它一把,赌这个有秘密的余二公子不会把自己随便处置了,反正自己一无所有,多问一句也死不了,兴许还能讨个温暖乡过冬。
“公子若是不嫌弃,且把我带回府做个粗使丫鬟如何?如今这腊月风雪太甚,流落在外,怕是年关难捱,挨不过去可是容易胡言乱语的。”
“好。”
余忘尘不假思索,一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