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忘尘就这么把莫叹雪带回了相国府。
堂堂相国府二公子,从东市上捡了个女叫花子回来,一时之间传遍了余府上下,惊动了余家的三夫人也前来相看。
余三夫人姚氏,以前是相国房里端茶倒水的丫鬟,生了余忘尘之后便得了个夫人的名号,不过这府里的人都势利得很,有明媒正娶的高门大户的夫人摆在那儿撑腰,没人给这个姚氏什么好脸色看,再加之她本身性子软,说话做事总是透着一股唯唯诺诺的劲儿。
莫叹雪跟在余忘尘的身后,走在廊中,正好撞见了前来的姚氏。
姚氏穿得甚是雍容华贵,一袭赤缎外罩墨狐披肩,看那毛色便是上乘的进贡宝贝,而她头上簪的珍珠点翠步摇更是价值连城的货色,端的是放眼整个肃都城都数一数二的贵夫人装束。
可惜了,这么一身华美行头,竟被余三夫人撑不出一点气场来。
莫叹雪前世顶着“白山月”的名头,做逍遥宫宗主的时候,虽远离官场中人,但对这余三夫人的出身也微微有所耳闻。
按理说,丫鬟做久了,麻雀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本该无限嚣张跋扈才是,偏这姚氏,眉眼之间尽是风声鹤唳,平日里总是习惯用十个细细的指头,把手里的帕子绞得乱皱,说话的时候目光又常常不自觉地轻轻游离,任是谁见了都免不了背后去哂笑一番。
由是府里的人总是暗戳戳地议论:到底是上不了台面的丫鬟出身,即便是给相国生出个儿子来,也照旧是登不了大雅之堂。
这样的话,自然也会传到二公子的耳朵里。
“忘尘,这位是……”姚氏指着二公子背后的人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谦卑的试探。
“萍水相逢,路上捡来的,懂些太医们不屑的乡野医术,留在身边煎个药罢了。”他回答得也很是冷漠。
姚氏并没有什么主见,她听了只会讪讪附和:“也好,也好,我儿这病总是没有起色,总是要各种路子都试上一试才好。”
“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回房了。”余忘尘淡淡回道,脸色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似乎并不想和自己的母亲多费言语。
说完,便目不斜视,昂首而行,没有施礼,将余三夫人一行撂在了原地。
从刚才见了姚氏开始,他就一直冷着这副脸。
莫叹雪在一旁看得有些糊涂,老话说儿不嫌母丑,纵然是这府里所有人都瞧不上余三夫人,这做儿子的总该以礼相待吧?
可这两个人身上,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个母慈子孝来。
莫叹雪倒吸了一口凉气,高门大户里的关系果真错综复杂,这么一想,便更让人怀念起前世在逍遥宫的日子了。
她跟着余忘尘七拐八拐,方才在偌大的相国府里拐到了二公子的院子。
“你进去,里面会有人帮你的,然后到我房里来找我。”余忘尘指了一间偏房吩咐道。
莫叹雪跟着他手下的丫鬟进了房间,环顾了一周,相国府的确是奢靡华贵,随便一间偏房上的摆件儿都是珠宝珍萃。
可莫叹雪前世毕竟也是个高高在上的宗主,这等排仗并不是没有见过,唯一不习惯的,便是二公子这院子里随处飘荡的药草味儿。
明明没病,却装出个有病要治病的样子来,按江湖话本儿来说,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总是要家里有几个兄弟相争上位的,余忘尘的大哥已经死了,他一个独苗图什么呢?莫叹雪心中不解。
待一番梳洗完毕,跟着丫鬟到了余忘尘的房里,刚踏进门,便被扑面而来的更为浓郁的气味呛得连连咳嗽。
屋里正中的炉子燃起袅袅的轻烟,那股呛人的药草味便是来源于此,这味道比之其他地方,要重上许多,可看这屋里的人,却个个习以为常的样子,如此看来,这二公子怕是装病已不是一天两天。
她款步上前,行至余忘尘的书案边。眼前人面色依旧病态,微虚着眼,披着件厚厚的大氅,青白瘦削的指节轻轻叩击着书案。
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下,余忘尘方才挥手屏退了其余下人,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已经梳洗一新的佳人。
桃花玉面,静水流深,同初见面目难辨的小乞丐判若两人。
余忘尘看着她,那双眉眼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肃都城的贵族间不时有些集会,里面不乏各色佳丽乱花迷人眼。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张又一张的面庞。
当朝有两大相国,按照以右为尊的礼制,右相的权利地位皆高于左相。当今文渊皇帝独宠的那位惠皇后,便是右相惠敬成的千金。
惠敬成,既是国相,也是国丈,朝中依附右相的不在少数,相位之分本是天宗皇帝为了权利掣肘而留的制度,若是放在开明盛世便还好说,可如今大凉国国运式微,早已不复当年鼎盛,相位之分反倒促成了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