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茹抬起眼睛,站起来。司令官请她坐下。
“我是来为一个犯人求情的。他被逮捕,非常冤枉。他是一位大学教授,黑名单儿上没有他的名字。他有个仇人挟嫌诬告。他只是写了一篇文章,而今被关在监狱里。”
司令官听着歌茹的话那低沉富有音乐美的声音,不禁神魂颠倒。司令官喊说:“什么?写篇文章论树木会被逮捕?”歌茹微微一笑说:“就是啊。”司令官以愉快的声调儿说:“那怎么会?好吧,告诉我。我帮你办。”歌茹说:“好吧。这个人说……”“等一下儿。你说这个人是谁?”“他叫孔福少爷。他现在在第一监狱。”“你是谁?”“我若不回答您这个问题,您不会介意吧?”“哈哈!这还是个秘密。”歌茹鼓起了勇气:“我能求您大力帮忙吗?”“当然,像你这么美的女士。”“请您把我这一次来拜访您的事,千万别泄露出去。”司令官哈哈大笑说:“你看这屋门不是锁着吗?”“可真不是玩笑哇。”那位司令官听着这个不相识的女人做此非常之论,脸色渐渐变了。
“这位女士,我不知道你的底细——我也不知道你尊姓芳名——不过你知道我这个职位是保护善良老百姓的。”歌茹说:“那么请您先要保护他这个善良百姓吧。我们对您是感激不尽的。”歌茹说着站起向司令官又行一礼,她自己有这份勇气,自己也深感意外。她进来时,完全是无可奈何,是跳火坑,不知道要怎样才出得去,但是现在她心里的恐惧已然消失。司令官对歌茹的从容自然,深感异乎寻常。“不要说那么快。我一定释放他。”
好吧。我告诉您。这位先生的仇人是我家的亲戚,实际上,也是傅先生的亲戚。你想想,写一篇论‘树木的感情’的文章,怎么会是革命党呢?”“的确是毫无道理。但是为什么判刑呢?”
“在文章里他写树木有感情,就和禽兽一样有感情。我们若折断一个树枝子,树木会觉得受到伤害。若揭下树皮,树就觉得好像被人打了脸。”“这扯不上关系呀。”
“法官认为他说树木有感觉,就是把人的地位降低到与草木鸟兽同等。您也认为树木有感觉吧!”“我不知道。”“这并不新鲜哪。我们都知道老树成精,没有人敢去砍倒。老树砍倒的时候,常常有人看见树里流出血来。”司令官大笑说:“当然,当然。甚至泰山的石头还成精呢!当然是有感觉。”
歌茹说:“司令官,那么您可以把傅先生释放了吧?”脸上流露着迷人的微笑。司令官又再细问详细情形。歌茹说福少爷是个自然科学家,他的名字又不在黑名单儿上,完全是私人挟嫌诬告。
“为什么会有这种私人仇恨呢?”
“这都是我们家庭亲戚的关系。涉及一个污秽不堪的丑闻。傅先生写文章揭露这件事。于是他就这么报复了。”司令官向歌茹带有迷人微笑的脸望了半天,然后发狠说道:“你是逼得我不做好人不行了。”他于是叫卫兵。一个卫兵进来。“拿笔拿纸来。”
歌茹立在一旁,说姓名和监狱的地点,心里真是喜出望外。司令官坐在桌子那儿写。歌茹出主意要在“释放”一词之上,加“立即”两个字。几乎是歌茹念,司令官写。歌茹拿到那张纸条,就要下跪,司令官止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