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一天跑来告诉如鸳,说有人看见了激烈派教员和作家的黑名单。他来警告福少爷要注意,根据谣言,黑名单上倒是没有福少爷的名字。据说黑名单上有名字的人,大部分已经逃离了苏州,有的进了上海租界的美国医院或是德国医院,那是中国警察势力所不及的外国安全区。另一派作家,“正人君子派”,当局认为是安全无虞的。其中有一、两个例外,黑名单上没名字。
听见福少爷的名字不在黑名单上,如鸳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福少爷写了那篇论大学校长的文章,如鸳和他很激烈的辩论了一次,使福少爷答应以后不经如鸳看过,他不能私自寄出文章发表。结果在上个月,他什么也没写。
不过歌茹仍然告诉他一切要小心。她说:“谁真知道那名单上是哪些名字。也许会再改变,也许会再补上几个名字。抓去不审判就枪毙,连个自己辩护的机会都没有。”
福少爷说:“可是我并不是革命党。”
“不是革命党不一定就不枪毙。他们若是不喜欢你,也就够了。在这个年头儿,你到哪儿去讲理。”
由于歌茹这么分明来管他,他很烦恼的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自己小心的。”
歌茹到福少爷的书法,翻遍丈夫的笔记文稿,发表过的和尚未发表的。在文稿里,有几篇论时事的文字。有一篇是为祖宗崇拜做辩护,她就故意和几篇无害的文字放在一起,夹在论文里了。那天晚上,福少爷看见歌茹一直整理他的文稿。
他问:“你整理那些东西干什么?”
歌茹说:“为了慎重,该收拾的就收拾开。”
“你不能烧我那些文字。”
“我不烧。不过有几本书要烧。”
“枪毙,枪毙!他们能把苏州人人都枪毙吗?”
第二天早晨,歌茹来和如鸳商量当前的情形。她也听到黑名册的事。她答应把福少爷那一包文字拿去放在蒋太太的古玩店里。她还出主意让福少爷离开苏州些日子,等时局好转再回来。
那是早晨十一点钟,歌茹姐妹正和福少爷说话,陈三跑进来说:“警察进来了。”
姐妹二人脸变得煞白。如鸳说:“由后门跑。”
福少爷泰然自若说:“那有什么用?一定都包围了。”
四个警察立刻进来。
歌茹出去见他们,问:“你们要干什么?”
警官说:“我们有拘捕状,要逮捕傅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