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是严砾的小字。他闻声回过头,看清云敖的面容后,瞬间怔住了:
“王爷!”
“参见千岁!”登时,所有泼墨军都下马跪倒,跪得低且齐,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像是烈火烹油,人群当即炸开,镇守旁边的长随脸色煞白,讪讪地把身子探进轿子,旋即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镇守随之跌跌撞撞地下轿,见到云敖,便“扑通”一声深深伏跪在了地上,声音慌乱得像是撕扯开的裂帛:
“奴才不懂事,挡了千岁的车驾,罪该万死!”
他这一拜,像是提醒了旁人,周遭的府兵和和百姓也跟着乌压压跪了下去。景姝在云敖身侧,只觉得胆战心惊,放眼整个长街,竟只有她和云敖是站着的。
“起来吧。”最后,云敖淡淡地开口,却不是说给镇守,“崇山,把道让出来。”
“……千岁!”听云敖如此说,那镇守彻底慌了,往前膝行两步,却被云敖身前的泼墨一把刀横在了颈上。他不敢妄动,却仍乞求着:“千岁,臣知错了!”
云敖居高临下,冷冷地把那镇守瞧着,始终是一副神情淡漠的模样。严砾知道此事已成定局,立刻回身上马,泼墨军轰然往两侧分开。镇守望着那条刀枪架起的窄道,又望望云敖,最后颤抖着在地上磕了一记响头:“千岁……臣知错了!”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镇守,眼下却万分狼狈地沿着来路落荒而逃。
景姝望着云敖线条清冷的侧脸,忽而生出一股惧意,不是因为长街上挂甲执刀的泼墨军,也不是因为摄政王手中倾覆天下的权柄,而是因为他沉淀到骨血中的疏离冷漠。
是阿水吗?景姝片刻晃神,他的前尘是有多么沉重,才会在想起之后浑然变了性子?
……
伏元离帝都不远,骑马也不过一天一夜的光景。云敖没住行辕,是连夜赶回去的,到王府时天刚亮。
“王爷。”严砾的声音传来,他没打帘儿,只是站在车驾一旁,“到了。”
“嗯。”云敖淡淡应下,又低头看了一眼睡倒在他肩上的景姝,吩咐道,“把本王的风氅取出来。”
与云敖小心翼翼、敬而远之一路,景姝终是在子时沉沉睡去,哪知一个颠簸,便无意识地枕到他的肩上。云敖下意识要推开,却在看见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对景姝撒谎了。
这些日的相处,他都记得。
云敖知道景姝对自己的心意,也清楚自己对景姝的心悦,但他没办法接受景家的嫡女,哪怕她说自己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
还记得,三年前谨元宫外,景姝的兄长景玦亲手将一支三棱十六倒钩的箭,射.入自己胸口。
云敖下意识握紧了拳。
“王爷——!”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莺啼,百转千回地,直教人骨子里发酥,“您叫妾身好想!”
云敖感觉肩头的景姝周身一震,醒了。
旋即车帘被人不由分说地撩开,柳嫣然半挽着发,红绳垂到肩上,手里拿着一件风氅。她的目光当先落到云敖那有些消瘦的面庞上,再一打眼,便见到旁边还在打呵欠的景姝。
她当即愣住:
“你怎么在这?!”
“放肆。”云敖不耐地蹙起眉,从她手里拿过风氅,递给景姝。“本王的正妃,为何不能在这?”
这时,景姝也反应过来眼下的光景:“谢王爷。”她伶俐地接过风氅披上,纤指不紧不慢地系着带,懒洋洋地,“看来半月前,妹妹抄的那几遍家规,未作数啊。”
柳嫣然的脸霎时白了。提起裙摆,她当即跪在地上,单薄的肩一颤一颤,连那莺儿似的声音,都有了几分凄切:“姐姐的教导,臣妾没齿难忘,只是见到王爷一时失态,求姐姐原谅……”
垂眸看着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的柳嫣然,景姝只觉得头大,一朝入庭院,便又要开始周旋,想想便觉得心累。她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懒得再与她计较这些琐碎。
柳嫣然又凄凄切切地望向云敖,想在他的目光中找到半分垂怜,哪知他正支着下巴,盯着景姝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