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准林鹤鸣的心脏,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枪只发出一声闷响,并未有子弹射出,旋即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林鹤鸣说的结束,并非是生命的结束。
林鹤鸣闻声睁眼,眼前正是周世襄惶惑的脸。他先是笑,因为表情僵硬,又很手足无措的流出两行情泪,而后不可自持的微微点头,嘴唇翕张,喉咙却发烫,说不出话,就只好是含着泪转身出去。
周世襄深恨这回自己真着了他的道。他怔在床上,半晌,半笑不笑的发出一声怪笑,罢了,罢了,他既死心,也算自己却一桩心事。他能明白,林鹤鸣是真正爱自己,可同时,他也是一个赌徒,否则不会用空枪对着自己。而自己呢,全然不够相信他,否则必不会被他这伎俩哄骗。
他想,当年江石对他那样狠心,他都不曾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情意,这与他和林鹤鸣,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周世襄放下枪,披上丝绸的睡衣,缩进被窝里,渐渐睡去。
林鹤鸣迈步出门,心却渐渐抽痛,几乎让他挪不动步,他蹲在地上捂着心口,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直到下楼提起行李箱,回到周世襄隔壁的房间,方才吃下止疼片躺下。上次告别时,周世襄说让他想想,今日却对此闭口不提,如此久的拉锯下来,林鹤鸣真切意识到自己真有些疲累了,从前总要为些没影的事去犯愁,要疑心他爱不爱自己,是不是在玩弄自己。
而今使个小小的伎俩,就得到了答案,他躺在被子里苦笑起来,眼泪像拧开水龙头似的流了一阵,他伸出小臂送进嘴里,咬住那雪白的皮肉,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周世襄就在隔壁,给他听见,总归不好。
他知道,真爱一个人是绝不会狠下心向他开枪的。
他的心随之死了。
他不想将自己比做春日的草芽,即便在寒冬里捱过一季,只要春风一吹就又能泛滥蓬勃的生长起来。
他确确实实的明白,周世襄并不爱他,而只是将他当做一个玩伴。具体是怎样的玩伴,他也想不清楚。
今日算是彻底侮辱了周世襄一遭,纵然明早起来周世襄用枪比着他,他也不惧半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来许先生对他的那句提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笑了。
今天一次干了个爽,他是心满意足到能够慨然赴死的程度了。
一墙之隔,二人怀着心事沉沉入睡。
翌日清晨,林鹤鸣从噩梦里醒来,满头大汗,这回是他在上朝,士兵忽然传来一个将军战死的军报,他就站在众大臣面前倒下了,像在水里溺毙,无论如何喘不出气。他活活把自己憋醒了,伸出手去摸床头的台灯,一束明亮的灯光将他拉回人间,这才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等他躺在床上喘匀气,一看表,早已过了操练的时间。而后的时间里,周世襄似乎没有依照条令对他进行管束,也没有不依不饶的对昨晚的事情表示不满,只是象征想支使他上山下山不停的跑腿,仿佛他们之间的事全是在意识里发生,而对周世襄并无半分影响。
林鹤鸣对此感到疑惑,并且内心里一日赛一日的惶恐,周世襄什么时候在他面前甘心做软柿子,任他揉捏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最终在心里得出结论,这一定是假象。
而周世襄日日对他摆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挣扎在内心世界里,将他在这里往后会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进行了一番设想,几乎有点爱得死去活来的调调,只是情绪管理尚好,板着脸,不动声色的折磨自己,加以平日里林鹤鸣也不敢再粘他,这异常才没被人察觉出来。
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受了情伤,否则必要败了他“威武大将军”的名头。
时间如水一般溜走,林鹤鸣不敢违抗他的命令,所以跑得勤快,时间一长,身体变得结实不少,然而心痛的毛病还是时不时的犯,每每疼得他蹲坐在地上,只能干吞药片才能维持一贯的风度。许多在山路上跑得口干舌燥的时刻,林鹤鸣都疑心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亏得现在周世襄忙于训练,并不故意去为难、使唤他,加以两人一天到晚打不了几个照面,他才能平安无事的在这里待下去。
林督理疑心林鹤鸣这好吃懒做的性子不大能入周世襄的眼,所以几乎隔一日就要给周世襄处去一回电话,再三关切一番:“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了?”
“不是我对他有意见,是他压根儿不愿意和我住在一起。”林鹤鸣翘着二郎腿对着电话如是说。
周世襄坐在门外抽烟,从眼底漾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