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高兴她还活着,高兴郑合欢终究弃了他。眼前的人对他撒了谎,张良靠着扶椅上凝视着张漠,想看他何时会说实话。
“确定是她?”
“这是郑大人剑上的剑穗!”
张漠从腰间掏出剑穗,双手呈上。
那是他送予她的剑穗,是那只,可说明她与他做了诀别,但绝不是他用来证明那北上的人就是郑合欢。
他甚至能猜到那人是谁,郑合欢用了何种方法瞒过所有人。
“确定就是她?”张良又一次高声问道。
扛着他眼神的威压,总觉得他已经洞察了一切,面对张良的再三逼问,张漠艰难的坚持己见,回避了他眼神的直视。
“跟在蒙恬队伍的人与郑大人别无二致。”
这也算不得全然撒谎,至少与郑合欢面容相同,这般说辞似乎也没那么心虚。张漠依旧跪地俯首,抱拳俯首行下人礼。
“你在逃避我。”
他需要的答案只是是或不是,说得太多只能是他故意在掩饰。
“我只问你能否确定就是她!”
“......”
第三次问过,张漠再说不出话来。从扶椅上起身,张良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跟前,长叹一息,收敛起五味杂陈,淡淡说道。
“懂了!”
“既然你说是她,带她回来。她若回不来,交了影卫牌子你也不用回张家。”
既然说出口,那便希望他说道做到,到要看看他要如何自圆其说。张漠此时如何还能不晓得张良已然洞察了一切,转了话锋,直言劝谏。
“主子,请以大局为重!”
看着跪他的人,张良简直气笑了,他当面说他不识大局,以下犯上倒显得他张漠赤胆忠心,却是他昏聩不明了
“大局?”
“为大局,她就该死?”
张良瞬间怒不可揭,他们这些人的心思,他如何懂?牺牲一个郑合欢而已,张家又有什么损失?
“你可知没有她留在咸阳,张家如何能留到今日?”
“她以身犯险,就活该被抛弃?”
“主子,她终究是外来人,不姓张。”
“呵~外来人,那是我张良的发妻。”
一帮养不熟,不知恩的东西!
他做了这张家家主,张家树大根深,分支众多,盘根错节,他那些同根的亲人们,他能交心的一个都算不得。
如今他们倒是打上了他的主意,他的妻子何时欠了他们,他这个丈夫想救自己的妻子出来都算是挡了他们的道,坏了他们的盘算。
“张漠,用不着你教我做事。回去告诉叔父,年纪大了就该颐养天年,张家事情不劳烦他操心。”
“张家不需要生异心的人,若有人自作主张,想攀上高枝飞黄腾达,我不拦着。但我张良既然不管,今后必然也犯不上护着。离了我这一门,以后是生是死便与我无关。”
“主子恕罪,属下对张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只希望主子莫要执迷不悟,为了一女子坏了大局。”
“大局?与我叔父串通一气,搭上整个张氏为嬴政卖命,就是你所谓的大局?在我妻子的茶水里下毒,就是你所谓的大局?”
郑合欢曾想得不错,那日她被张漠暗算,那杯子里本就是致命剧毒,不过是张良事先防了他一手,茶水被影七换下,郑合欢才得以死里逃生。
郑合欢若是隔天醒不过来,他先前的布局也无用了,但张家如今定然更是不得安生。
“张漠,你是家生子,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犯,你晓得影卫沦为背叛的下场。”
一次是愚蠢,鼠目寸光。
两次是愚忠,固执己见。
那三次,便是背叛,那就留他不得了。
张良很少给人机会,若非恰逢多事之秋,乱不起人心,张漠这些人他必然当下就处理了。家生子又如何,张家养着的人千万,仗着得了张姓他还能无限免罚?
“叫张彪进来。”此人再重用不得,张良命他退下自然换了张彪进屋听差。
“主子。”
张彪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动静,随时候命。本生得圆胖的人,一路奔波操劳,本二十年不曾瘦过的人如今眼看着瘦下去两大圈。
脸上也瞧着多有疲态,嘴角也因上火破了疮。
“留叔父一命即可。”
虽未言明,张良话里意思却是浅显。不必弄死,至于如何活着得是他们说了算。现在他不想听他们有意见,有人在他旁边指手画脚,那只能让那人闭上嘴,动不了手脚。
“昌平君这颗子弃了,劝昭衡收手。”
等不及张彪反应跟上,张良连着下了第二道指令。张彪飞速的运转的大脑,在一刻险些停滞。
动叔父是为了安内,但这昌平君事关大局,他弃了难道是要停局不成?张彪来回转动着眼珠子,想不通他这此举是为何意。
“主子南边不从,如何处理?”
深觉张良这一步走得没道理,昭家那边从来也不是好摆平的关系。他这一步得罪了人,却看不到有何利处,完全是在自我毁灭。
“给了忠告不听,再管他们做什么?”
“阿欢,必须平安回来。”
转身在扶椅上坐下,看着风吹舞起黄沙打在窗上。明白张彪的困惑,最终透露意图,便容不得旁人再说半句不妥。
“幸好...”
她未选他,幸好出咸阳的不是她。
他曾幼稚的期待她回到他身边,却忘了那是在拿她的性命作赌。
无论她是否出城,他其实都输了。
至少这样,她还活着。
而嬴政想要,他给了。
只要她活着。
不管她是否还会回来,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