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正酣,麻嫂的话也越来越多。
“他是这山上的樵夫,每三日都会来苏香苑送一次柴禾,我见过他几回,但都没怎么在意,直到……”
烛光微曳,她盯着那火花,陷入了回忆。
……
“怎么搞的?!你们苏香苑是怎么做生意的?!叫这么个吓人的丑东西出来招呼我,我看你们是不想在凤阳县城待下去了!云妈妈呢?!叫你们的苏羞姑娘出来见我!……”
一阵恼怒的叫骂声伴随着打砸物品之声在嘈杂的苏香苑中响起。
云妈妈闻声前来,臃肿的身子让她只是上楼这几步路就已气喘吁吁。见到客人发怒,一张扑满厚重妆粉脸,挤出谄媚的笑容。她一笑,脸上便皱成一团,白色的妆粉“扑簌簌”直往下掉,像是一个大面剂子,正待被揉成松软的面团。
“哎哟!秦公子啊!……”她的声音与她的面相恰好相反,尖锐利落,像是突然撕破了一张脆纸,没有来得让人感到一阵爽快。
“秦公子……您别生气别生气,这房里不就是苏羞姑娘吗?您看看,这没错啊!”
她的脸始终保持着那面团的样子,丝毫不见萎靡,这或许也是久经风月场练就的本事吧。
那秦公子的脸色难看极了。
“我说云妈妈,你唬谁呢?你说这个麻子脸是你们苏香苑的头牌苏羞姑娘?!你这是把我秦毫当猴耍呐?!”
云妈妈依旧笑着,眼角眉梢的褶皱活像包子上捏的那些褶子。
“哎哟,这……这可对不住了秦公子,这苏羞啊她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脸上起了些疹子,过几日就消了……她戴着面纱还是照样可以跟您下棋,给您跳舞……”
“开什么玩笑!老子看的就是她那张脸,现在成这样了还下什么棋跳什么舞?!”那秦公子把手一甩就要走。
“哎哟秦公子,您别走呀……您平日里不是最怜惜苏羞姑娘的了吗?她……”云妈妈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
“呸!长得漂亮才怜惜,这么个麻子脸,我怜惜个什么?她配吗?滚开,别挡着大爷的道,真他妈晦气……”那秦毫又是一脚,踹翻了旁边看热闹的小厮,带着手下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云妈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如木人般坐在房中不说话的苏羞,咬着牙道:“不中用的东西,也不会使点功夫?!平日里那股子骚劲哪去了?”
云妈妈恨铁不成钢,追着秦公子去了。
苏羞坐在床上,仍旧是不动。她的心已经干涸了。
那个把她打入地狱的男人,扔下银子拍拍屁股就走了,而她还得顶着这副尊容,替云妈妈这个贪心不足的老鸨继续出卖她的身子。
只可惜,没人要了。
苏羞闭上了眼。
不管门外那些或是偷窥或是干脆光明正大盯着她看指着她笑,又或是对她的遭遇表示同情的人——不管那些人究竟是如何看待她的,她都不在乎了。
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因为她已经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那个秦毫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少爷,也是苏香苑出手最为阔绰的几位客人之一。得罪了他,她就注定今晚没有好果子吃。
任由小厮们拖着,苏羞如一块破布,被丢进了柴房。
在哪儿她都可以死,但,她身为曾经头牌的尊严让她必须死得,不至于难看——尽管她知道自己已经毁了容,但,起码身子可以收拾干净,现在这副样子,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也就是这个莫名的执念,救了她一命。
第二日清晨,她从睡梦中初醒,便感到有一双探询的目光在盯着她。她睁开眼,看见一个汉子,手里揽着一把柴火,正盯着她看。见她睁了眼,那汉子手足无措,立刻收回目光,低头继续码放着手边的柴垛。但时不时又会瞥上一眼,被她看见又立马收回目光。
像个小偷。
苏羞心内冷哼一声。
现在就连送柴火的都来看她笑话了。她心中涌起一股火气。
“喂!那个樵夫……”苏羞仰着脸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