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九年四月初六,太子的加冠典礼终于举行了,这是北唐时隔三十年后的又一次盛事。三十年前,还是嫡长子的宇文植,被武威皇帝亲自加冠成为太子,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接受群臣拜贺。岁月真是不饶人,转眼年轻的太子已成垂垂老者,如今宇文植望着戴上太子冠冕的元轸,心中涌起了无限感慨。
“谢父皇!”元轸叩拜后起身,他手里捧着象征储君身份的宝册和金钤,昂首而立,底下群臣慌忙跪下叩首,三呼皇上万万岁、太子千千岁,其声震耳欲聋。李皇后伫立一旁,激动的眼角都涌出了泪花:整整八年了,为了自己儿子坐上这个位子,她不知操了多少心,如今总算心愿达成,那泪水也是甜中带涩的吧。
宇文植待礼成,当众宣布了一个消息:为了庆贺太子加冠,他要卸下一切国事,到汤山的谪仙池泡香汤,定于五天后出发,预计来回需要十来天时间,这段时间里由太子监国,太傅刘思之辅政。元轸闻言,忙叩拜再三,心中踌躇满志,这是他成为太子后的第一次考验,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完成任务,给父皇一个满意的答复。
散朝后,重俊从含德殿出来,正好碰上了刘思之。刘思之一脸的得意之色,竟率先跟他打着招呼:“汾阳王别来无恙?”重俊欠了欠身,回道:“托太傅的福,本王一切尚好。”刘思之哈哈一笑,说:“元轸皇子如今成了太子,将来就是一国之君,王爷年富力强,当可堪当重任,到时候还望王爷千万不要偷懒呀!”重俊不卑不亢地答了声一定。
脸上虽带着笑,心里却恨得不行:什么堪当重任,什么年富力强,若是没有你刘思之,我至于被排除到阁臣之外吗,又至于被褫夺兵权吗?重俊望着刘思之远去的背影,拳头攥得紧紧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回忆起当初那一幕:
那时正值文襄皇帝登基之初,重俊年方十八,仗着自己是武威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且又战功赫赫,他未免锋芒毕露,可就在内阁的值房里,他栽了个大跟头。
尽管已经过去多年,重俊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太傅刘思之满脸堆着可憎的笑容,装模作样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郑重道:“老夫再问你一次,你确信是跟汾阳王发生了苟且之事吗?”
女子怯生生地抬头瞟了重俊一眼,迅速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半晌不说话,末了才小声道:“是,小女子确信。”
这句话一出口,众皆哗然。
“胡说!捉奸捉双,你既跟汾阳王私通,你倒说说看,时间呢,地点呢,细节呢?”重俊身边的韩澈气急败坏地连声嚷嚷。
重俊倒一点也不着急洗刷自己,他骄傲、矜持、风流倜傥,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就算刘思之找了这么个女子来栽赃陷害他,他也无谓为自己辩白,因为他不屑。
“大人哪,这种事怎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口呢,真是羞煞小女子了,”女子娇羞地低下头,面色不由绯红。
韩澈一时气结,竟说不出一个字来,在场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重俊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面容娇美,是那种男人一见就为之心动的女子,或许真的有跟她见过一面也说不定,如果不是在此时此地相遇,重俊可能还有兴趣一亲芳泽,不过她虽美,句句话却如针刺,重俊倒疑惑了,不知刘思之给了她多少钱,让她给自己泼脏水,看来刘思之为了扳倒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
“老夫已经询问清楚了,这女子不是寻常人,她是武威皇帝后宫里的官嫔,名叫崔嫣。汾阳王是武威皇帝之子,此女子虽然并非王爷生母,但仍有庶母之名分,汾阳王可知,私通父亲的嫔妃乃是大不敬之罪,老夫是当朝太宰,又曾数度任帝师,断断不允许发生如此乱伦之事。”说到这里,刘思之的神情变得异常凝重,重俊倒觉得有点好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这点风流事逞口舌之争,实在无聊。不欲与之争,不如回家休息,重俊起身,好整以暇地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丢下满屋子人,带着韩澈扬长而去,从此整整八年不再上朝。
重俊的思绪猛地被一个声音打断,他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他的新王妃洛盈,急匆匆地赶来了。“王爷,我等了半天不见你来,就自己寻来了,谁知你竟还在这里发愣呢,”洛盈如释重负地说。重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我们这就回家去。”
两人刚要走,重俊却见凝嫣走了过来。凝嫣的眼睛打量了一番洛盈,向重俊询问:“这位就是新晋封的汾阳王妃?”洛盈疑惑地瞧了瞧重俊,重俊道:“还不快参见贵妃娘娘。”洛盈依言照做,凝嫣点了点头,说:“看来你跟这位新王妃的感情不错,只希望你们能白头到老。”重俊沉默片刻,回答:“多承贵妃娘娘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