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辰末时分,两辆马车从随县城门匆匆驶出,前面一辆带蓬的马车的前车辕上坐着车夫,后面跟着的马车没有车棚,四五个汉子挨挤着坐在车板上,相貌或油滑或凶厉,坐在车上眼光乱扫,被他们目光扫到的进城或者出城的百姓,都赶紧把头低下,不敢与其等对视,免得招祸。
前面的带蓬马车中坐着两人,两个都是一身吏员打扮,一个四十多岁,留着几缕胡须,神色沉重,似有什么心事,一个满面油光,满脸横肉看着就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齐书办!你这一大早的慌慌忙忙的又是请假,又是让我喊了这些个帮闲,是老太爷村上出了什么事儿了吗?这随县有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齐书办沉吟了一下,“嗯!还说不好,喊着你们不过是防患于未然,未必用得上。”说完也不再说话,闭目养起神来。这李班头见他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撇了撇嘴,只是掀起车帘向车外看。
齐审闭目坐在车中,昨儿入夜时分,齐家村的一个长工,满头大汗的敲开了他的家门,自己的亲爹,齐家大宅的老太爷并自己的小儿子被人打了,当时齐审就怒了,以为是家中下人长工无能,怎么能叫人打进家里,那个小小的村中又有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待那长工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方知打人的竟然是在村中三四年无人理会的小西北,又听得小西北打人后亮出勇毅子爵府的名号,齐审不由得吸了一口气,这名号一亮,这顿揍怕是白挨了,又问得事情起源,听那长工支吾的言语,自也是明白了原因。
必定是家中管家在村中作威作福惯了,用陈粮当了粮租羞辱齐琰,自己的小儿子淘气又把齐琰的家给砸了,不过这齐琰自从其父齐昭过世后一直本本分分,村中如同无有这个人一样,这管家也是蠢,招惹他做什么,也是自己一年回不去几次家,疏忽了叮嘱家人这事儿。
自从三四年前齐昭父子到了这齐家村,开始时候他还真当齐昭为避祸而来,可是送齐昭父子来的管家从人,只把人送到就回了京,齐昭父子身边连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哪有什么子爵府样子。这几年京中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齐审也就明白了,京中子爵府这是把齐昭父子扔回原籍,自生自灭了。
等到三年前齐昭去世,京中也是没有只言片语,只把齐琰单个扔在齐家村,齐审也就再没有关注过此事,自己家三代县衙书办经营下来,在永阳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便是没有京中照应也是一样,何况这二十多年就没得过京中什么照应。
可是今年夏末,京中子爵府却是来了一封书信,问道齐松家中子弟上,却没有片言只语问到齐琰。齐审也是莫名其妙,恭敬回了信后,及至前几日京中又来了封信,却是邀请齐审并他的小儿子齐佑进京。
齐审这才打发妻子带着小儿子先回村中报信,自己准备这两天抽空也回村中一趟,与父亲家人商量一下,这京中子爵府是什么意思。这妻子并小儿子昨天刚回村中,当晚就传来被揍的消息,齐审心中也是一团的乱,一是不知道京中叫他父子进京什么事儿,二也是齐琰安静了这两三年,突然亮出自己的身份,这是要在这村中称霸,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再想想,齐琰也不过是个十二三的孩子,能有什么打算,京中子爵府应该是回不去了,哪怕等他长大成人,回到京中也不过是去子爵府闹些银钱,最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想到齐琰无所依靠这事儿,齐审的心中怒火也是渐起,不过是个落魄的孩子,竟然敢在村中挑战他齐家的声威,早起去衙门中请了假,又喊了李班头带着几个帮闲,回到村中一个是震慑昨天见了这一切的村民,他齐家还是齐家村的天。
再一个看看齐琰,或是那长工有所夸大,不过是一个孩子,也许就是一时冲突,被齐琰亮出的身份吓着了,自己的老父和儿子吃了亏,要是这样的话,看情形而定,说不定今天他齐书办就要教训教训这个什么自称的子爵府子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等马车到了齐家村已经是午末时分了,车刚停下,就见齐管家一脸红肿,一只手按在腰畔,艰难的走下台阶迎接。齐审见到这样却真是一惊,看管家这个样子,不知自己的老父和儿子又被打成什么样儿,也不管管家哭丧着脸对他说话,急步赶进院中,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管家!你带着李班头和这几位兄弟去厢房安置,好酒好菜赶紧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