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光在珲春堂的阁楼一住就是一个春夏秋冬,她的头发都已经从过耳的短发变成了坠布一般的及腰长发了,她的发质尤其好,根根发丝柔顺飘然,虽不够黑亮,但她一头秀发带着点天生微微的栗色,倒是缓和了几分她原本的冷淡凉薄和英气逼人。
一年过去了,珲春堂仍然是整条庙街最旺的茶馆,甚至因为它特色的木质传统式建筑逐渐成了四方游客必来一品的景点,因此珲春堂去年也扩大了店面,把旁边的花店收作西苑,搭了个不小的戏台,在戏台子前盖了一栋窄窄的高楼,每层不过三四张桌子,但每张桌子看戏的角度可谓是一绝。李叔喜欢听戏,就会每周请市里的老戏班子来这里演出,或是叫些有些名气的评书家来这里撑撑场子。
尽管西苑的台数不多,开张也不久,但那也是从未虚座。来珲春堂的茶客很大部分都是奔着这看戏听评书来的,他们走的时候也会去中庭要些糕点,再去东苑带走些茶叶,珲春堂生意渐渐火爆了起来,夏天的时候常常是从清晨一直热闹到晚上打烊。
寒光刚来的时候和她一起工作的服务员有些都走了,寒光却成了珲春堂晚班的经理,虽说是因为她长期打烊,也多少有些沾了王姨的光,但是她确实思路严谨活跃,做事情周全利落,为人也坦荡大方,虽然不爱与人说笑,但大家也都挺服她的。新招进来的服务生都管她叫寒光姐,哪怕寒光明明比她们中的某些年纪小不少。
尤其是一个叫做曲淼的兼职小姑娘,她是个在罗安市读大学的大三学生。虽然年纪稍长寒光一些,但她总是围在寒光身边“寒光姐寒光姐”的叫。有的时候,寒光都有些怕了这姑娘——这个姑娘长相娇俏,弯弯的笑眼,甜甜的酒窝,撒起娇来谁都招架不住,王姨也是这样受不住才把她招进来的。
店长两夫妇仍是待她很好,虽然面上不显,但寒光心中总满是愧疚和感激,觉得自己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王姨有一回在年末的庆功宴上喝醉了,她亲热地搂着寒光告诉她,她和他们两个唯一的女儿长得有些像,都是那一双神采飞扬的眼,那张嫣然地薄唇。只是她的女儿长她十岁,早就结婚生子定居北欧了,偶尔会打个电话或是视频联系。所以两口子就多少把她当做干女儿似的待着,要她以后可不要像忘记她的前尘一样忘了她云云醉话。
寒光沉默,她不是那种会说话的人,只是心中确是感激两夫妻的收留之举,后来就真的也待他们如亲生父母一般谦恭。
珲春堂的生意总是很忙,尤其是在夏季,整个茶馆是熙熙攘攘,客来客往,从不停歇。寒光每四天可以休息一次,偶尔轮到她休息,她就会去派出所问问老张叔,有没有什么关于自己的线索。或者去老张叔说的坎西村去探探情况。
但一年过去了,李寒光依然只知道自己叫做寒光,连确切的年纪也不晓得。但她甘之若素,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毫无回音,就当是隔三差五地去给张叔请安了,也从没幻想能真的找到自己失忆前的丁点痕迹。她想,照这样下去,自己最终到了地府,跪在判官面前也会是一问三不知吧,不知道地府的人可有她的生辰档案呢?她笑着摇摇头,自己最近怕是忙坏了有些胡思乱想了。
今天是她轮休的日子,她不太想回茶馆待着。她喜静,那充斥着声声的叫好和高谈阔论的珲春堂委实不是个休息的好去处。她便自己随意地在靖光庙街周围逛着,手里拿着一串刚买的热乎乎的煎土豆饼,她就举着,也不吃,就扎样渐渐地往深巷走去。
靖光庙街刚刚旺起来的时候还只有这条街从头到尾六百多米的样子,但随着来的人多起来,商贩开始从长、宽、楼阁之间扩张,慢慢地填满了这个庙街的附近的空屋子里。这些巷子里面的商贩也是不少,有很多卖鲜花的铺子,还有些定位是小众、僻静的特色咖啡店就选址在这些小巷子之中。寒光一个人在咖啡的香醇苦涩和花朵的馥郁味道中穿行,当她走过这条小巷的尽头时,她看见了一片湖。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来到了他们说的靖光湖了。靖光湖的旁边就是靖光神庙的后山,现在这座山都秃了,在寒光的位置都能看见那座山上裸露的砂石地皮。
靖光湖湖面静谧,偶尔有打鱼的渔夫划着古老的渔船在湖面上抛网收网,水鹭在其间窜飞,远处山嶂林立。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听店里的老茶客“快嘴儿”老金说不远处的那片光秃秃的焦山就是那个传说中那秦相国当年藏身的地方。
“要是你沿着那路往上爬,还能找着那传说中的大岩洞呢。”那吹牛的老金得意地和同桌的人炫耀,但听者问到他可曾去过,他又是遮遮掩掩,连忙岔开了话题。那哪有人敢上去看了,这儿的地可是有些邪的呢,老金为自己开脱道。
寒光绕着湖边走了一圈,随便找了一块巨石坐下,看着湖面发呆。湖水很清,零零星星的游鱼在岸边的石头边上轻吻,偶尔有蜻蜓点破那如镜的湖面。
寒光在这里发呆神游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回过神来就准备往家里走了。
她站起来,扭扭有些酸胀的脖子。正当她要转身时,一个声音突然在她的身后不远处响起,把她吓了一跳,“呀”的一声差点一脚踏入那湖水之中。
李寒光拧头一看,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长得甚好,一双眼睛深邃明亮。
“你好,请问珲春堂怎么走?”声音也甚是好听,温润又带着些疏离的意味。
原来是问路的。“跟我来就行,我是里面的员工。”男子应了声好,就跟在寒光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