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侍郎大喜,那位左尚书却是手抚长须,眼神如电,深沉盯着少年,似在观察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而外面已传来大理寺办案司戈的喝斥之声,更有一道金雀烟火直冲云霄。
大理寺的金雀封禁令一出,两柱香内,坊间四门再无任何人可以出入,事态竟紧急如此,如此再无怀疑,左尚书便拱手:“那就多谢小郎君了。”
前楼已是乱成一片,后院却是愈发寂静,两棵老松树在寒风中摇动松枝,雪粉忽忽而下。李长安轻车熟路,带着两位贵人穿过花廊,转过荷池,直接来到花馆的地下酒窖之内。
西域葡萄酒的香甜,绿蚁琥珀酒的绵软,还有那剑南烧春的辛辣,各种酒味俱都混在了一起,而酒窖之内,婢女绿珠早已举着琉璃灯等候多时了。
左尚书看到小婢女准备好的两盏灯,微微一怔:原来这少年早就提前准备好了!
到了这儿,李长安似是不急了,正一块块踩着地上的青砖,嘴里还嘟囔着:“哎,我好像忘了暗道入口在哪儿了。咦,明明就在这块砖下的,嗯,不是,难道是那边?”
蒋侍郎急的直跺脚,左尚书却是眼神一闪,咳嗽一声,便从宽大的袖子里摸出了一串金灿灿的开元通宝,直接递过来:“小郎君,这些可够了?”
这可是金开元呢,一金抵得上千枚铜钱了,但李长安微笑推开:“左大人莫要误会……”
左尚书愕然:“阁下到底想要如何?”
“这个,其实小子我一直很仰慕左大人的书法,所以想求一副字!”
绿珠这时十分乖巧地展开了一方折叠小案,又伶俐地铺上了淡粉色的薛涛纸,研墨沾满了一支青毫之笔。
左尚书面如沉水,压住怒火后沉吟一下,右手接过毛笔,却轻轻交到了左手,抬笔又是踌躇,这时候当然毫无诗情文思,却不知该写什么好。
李长安在旁就念叨起来:“前几天在书上读到了一句话,我十分喜欢,好像是天行健……什么什么的。”
左尚书立刻挥笔而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绿珠轻轻吹干这纸上墨迹时,李长安已踩动中间第八块,左数第九块,右边第十二块青砖,酒窖北侧无声无息地弹开一道暗门,露出了黑沉沉的入口。
少年将点亮的琉璃灯交给两位大人,笑着挥手告别。
秘道里竟然十分干爽,某些拐弯处的角落里还堆着些生锈的陌刀长斧。
左尚书看着这些残破的兵器,恍然道:“这里一定是黄巢魔头占据长安时,当时留守残兵百姓挖出来的躲避之地,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连这种地方都知道。”
蒋侍郎却忧心说着:“左兄,那少年可不简单啊,千金之前毫不动色,最后却只求了一副字……”他说到这里忽然跺脚:“不好,此子莫非是故意留下你的笔墨,待以后再行勒索之事?这实在是太阴了吧。”
左尚书微笑,左手晃动:“我早就防着他这一招,所以方才写字时,却是用的左手,没人能看出那是我的笔迹!”
蒋侍郎一愣之下摇头而笑:“左兄此法妙绝!”
两人匆匆而去。
酒窖之内,李长安收好了左尚书的宝墨,却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本白纸小册,一支鹅毛笔。
册子用的是徽州产澄心纸,细薄光润,坚韧而又结实。鹅毛笔也是他亲手所制,中空的鹅毛里面灌的是最好的贺州清潭墨,只需转动顶部毛羽,便可立刻书写。
李长安在白纸册上翻开一页,认真地记录起来:“天复九年入冬之日,兵部尚书左重楼,礼部侍郎蒋寒山……深夜暗入北里花馆,车马皆做伪装,似有密谋之事……”
收起小本子,对绿珠低声说道:“我们还是赶紧出去,莫要被大理寺的人堵在这酒窖里,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绿珠害怕起来:“七郎,我们……我们不如直接走吧?”
李长安温柔地摸着她的小脑袋:“大理寺掌天下之刑狱,里面的人啊,那可都是机心诡诈之辈,牙娘她是应付不来的,保不准就把我们给卖了。”
少年看起来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像是早就决定好了,轻声又说着:“我听说大理寺现在风头最盛的是一位佩青龙的司命大人,不知道这次来得是不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