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跳动,梅字院里,这间屋中,有两名男子正坐在胡床上轻声交谈着,长桌上的菜早已凉透,却未动一筷。
两男子都穿着浅绯锦袍,头戴乌纱幞头,就是腰带不太一样,左边长须男子是束金玉带,右边短须者却只是绣纹玉带。
帝国之中,能束玉带者,俱为四品以上之重臣!
两人身份尊贵,而能如此随意的盘腿坐在一起,那一定是老朋友了,而且是那种已不需拘束礼仪的老朋友。
屋内的气氛十分压抑,那一盏烛火晃动着,将两人的影子长长地拉伸在了墙壁上。
“就真的没别的办法了么?”
“难,难,难啊,昆仑的天师看过了,西明寺的那位禅子也请来过,还是毫无治好的希望,他……未养成浩然之气,就贸然突破第二境……真是愚蠢狂妄!”
“这么说……那件事必须要答应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激愤之情,却又是那么无奈,伴随着长长的叹息。
他们所说的那件事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得两人都是喘不过气来。
沉默之中长须男子忽然拂袖而起,厉声说道:“此事虽关乎南衙北司之争,也关系帝国中兴之望……但这等禽兽之行,我,我是绝不会答应的。自当严词拒绝,绝不受这等侮辱!”
短须男子也咬牙点头:“正是如此!”
两人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所以放松下来,烛火晃动的愈发厉害,不时发出噼啪之声。
长须男子便抬起右手食指,就如写字般隔空横画了一道,伴随着嗤的一声,某种奇异的力量因为这随意的一指而聚集,压缩,化为一条横线,精准地切过了晃动的烛火,一小截黑灰色的烛芯落下,烛光便又稳定下来。
短须男子拍手而赞:“左兄的书法修为又有精进,这一笔横锋之气如此厚重,莫非在国教诗殿内又有领悟,如今已入感微境之巅峰了?”
长须男子黯然叹息:“蒋君说笑了,说来惭愧,我二十四岁时才初识灵动,入国教三年未有机会再进一步,再入朝为官,二十年间也不过是勉强领悟了第二境……若是境界能再进一步,也不会受此胁迫了!”
正说到这里,长须男子忽然眉头一挑,隔窗沉声问道:“外面是何人?”
无人应答,木门却是被轻轻推开,就看到一名青衫少年悠然而入,衣衫上还带着几片雪花,这少年眼神明亮,嘴唇轻抿,一股清秀之气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李长安很是放松地走进来,就像走进自己的家一样,他拱手行礼:“左尚书,蒋侍郎!”
屋中两位贵人都是暗惊,这少年青衫淡泊,固然气质绝佳,但从未见过,却为何一口就喊出了他们的名字和官位?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李长安再次拱手,平静说道:“莫要怪罪,我只是来提醒两位大人,有祸事来了,最好赶紧离开此地。”
这……这是什么意思?
“北里花馆刚发生了命案,如今大理寺已带人围住了整间花馆,两位大人都是朝廷重臣,若是被大理寺的人看到在这里喝花酒,未免有些不好吧?”
两位贵人大吃一惊,彼此对视,眼中都有惊慌之色。
其实帝国并不禁官员夜宴笙歌,反而应该说有点暗中鼓励的意思,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这烟楼楚馆遍布的平康坊恰恰就紧靠着皇城各大官员的办公之地,这已很说明问题了……况且对大唐士子们来说,挟妓游宴更是一种风流时尚呢。
但今夜不同,左尚书和卢侍郎却是为某件大事来此花馆密谋商议的,当然不愿被人发现,尤其……还是掌管天下刑狱的大理寺!
李长安察言观色,心中冷笑。
他方才在花馆门口的马车中就看到了有两辆与众不同,虽然经过了伪装,但驾车人却是瞒不住的,正是当朝两位重臣的座驾!待进入花馆后又注意到梅字楼内两人闭门而谈,既没有叫姑娘,也没有喝酒……呵,那肯定是有点问题的。
所以李长安十分从容:“两位大人莫慌,小子我在这里厮混的很熟了,知道花馆有一处暗道可以直达坊门,请两位大人速速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