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公共社会学家,我很想让大家了解我的所想所思和所作所为。众所周知,中国有五十六个民族,在这个信息发达的年代,我们可以很轻松从网络上找到关于每一个民族的详细信息。但是每一个民族中单一个人的情感世界呢?大多数人知之甚少。我想充分了解每一个民族,并把所了解到的通过图片和文字记录下来,出版成书,供同行参考研究,授课教学,也供大众读者阅读消遣。为了使冷冰的文字更耐人寻味,在准备期间,我阅读了大量文学作品。再然后,就是跋山涉水的探访交流,研究编纂;这是一项极其艰难的工作,倒不是因为奔波劳顿——因为很多人并不具备系统性的表达能力,而且,由于学识、见识和生活上的差异,很多时候,在交流时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在讲些什么。
真诚和耐心总会给人以意想不到的回报,即使是在我国西藏地区,虽然有着语言上的障碍,但经过了数月的考察调研后,我仍然获得了相当丰富的学术资料,解决了心中诸多悬而未果的疑惑,弄懂了藏民在面对现代文明时的坚守与改变,以及他们是如何思考问题和理解这个世界的。看着桌面上厚厚一沓访谈笔记,本已到了该凯旋而归的时刻,然而我一方面贪恋高原美景,另一方面又希望能深入更加闭塞的乡村,探听到更为神秘古怪的见闻,即使再不济也能散散心嘛,毕竟无限风光在险峰,于是我独身一人驱车向着远方绵延无尽的山峦间驶去了。
很快,手机完全失去了信号,但还好前方有路。虽然路烂得快把我骨头颠散架了,但我的心态一直保持得很好,我有充足的食物、燃油和水,还有厚厚的被褥御寒。而路的存在时刻都在说明着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一直走,肯定会遇到人。这就是我在与外界完全断开联系而又能保持好心情的重要的一个原因。
车辆在经过一个垭口时底盘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车身猛地一跳。我急忙下车查看情况,发现油底壳正在不断漏油,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块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尖石头。正是这块石头,使我差点殒命此地。
车子丧失了动力,此时太阳的光芒已变成了橘黄色,有了日薄西山的迹象。我想起了妻子的忠告,她说:“无论行程有多紧急都不要走夜路,看不见的危险靠谨慎也无法避免。”于是我决定在此地住宿,打算明天破晓时分步行寻找救援。吃了一份自加热盒饭和一份还算美味的火腿片,补充了水分和水果,我拿起相机开始拍摄这里日落时的壮美自然景观——天太干净了,是那种沁人心脾的纯粹原始的干净——整个天空可以分为三部分,西方的三分之一沾染了晚霞的颜色,像少女脸上的绯红;头顶的三分之一是湛蓝色,蓝得像一块碧玉;东方的三分之一已经变成黑色,上面点缀着点点星光。刚入夜,我斜躺在山坡上看着满天熠熠生辉的星斗,此时万籁俱寂,虽然我置身于寒苦之地,但我并不感觉到寂寞和恐惧,一丁点也不,反而不住地感慨人生的奇妙。
当晚,我大概在十点钟左右进入梦乡,入睡前并不觉得身体有任何异样的表现,只是稍微有些呼吸困难,每呼吸四五次就得深呼吸一次,仅此而已。凌晨一点多,我忽然惊醒,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指甲和嘴唇都变成了紫色。尽管我拼命呼吸,但仍觉得出气多进气少。我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伴随着强烈的心悸,仿佛心脏随时会蹦出来似的,而且根本不受控制,不是深呼几口气或者捋一捋胸口就能平息下来的。我意识很模糊,几乎不能心算十位数加减法,我的体力尽失,身子仿佛被一头猛兽迅速扑倒并死死压住,移动一下都很困难,。
情况似乎越来越糟,身体的不适感逐渐加强,我的鼻子里慢慢涌出粉红色的鼻涕,头痛得像扎了一万根针似的——这是典型的肺水肿的病理现象。我半睡半醒,听到雪花打在车玻璃上的漱漱声,这种声音告诉我此地的昼夜温差超过三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