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安静得只剩下温鼎里水沸腾后发出的扑扑声,众人正侯着下文,季沧笙忽然往花不语这方看了看。
仅是那淡淡一瞥,花不语觉得整个人都僵硬起来,随着滚烫的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连脸也有些烧。
天元门向来看重礼数,座次安排也十分严谨,花不语入门最晚,常坐末席或者布菜之位,今日却被安排在了平日里玉蝴蝶常坐的右副席。此时随着季沧笙的视线一看,这才觉出不对味来。
即便是今日宴会的主角,也不能没个规矩不是?
疑惑间,便听那冷淡的声音响起,用着平日里最普通不过的语气,仿佛只随口一提:
“我与踏花两情相悦,已互结道侣。”
若说方才只算是安静,现在的气氛可算沉闷成了死寂,或者说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懵了。
忽的一声瓷器支离破碎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
七汝手中捏着的酒杯碎得再看不出原形,他发了狠,碎瓷片嵌进肉了,猩红的血转眼爬上了手腕。
“你小心些。”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折花,他倾着身子挡了挡七汝那吃人的视线,也不顾两人交情不深,伸手去掰开那紧攥着碎片的手指。
七汝狠狠地瞪他一眼,折花却投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越界了。
“你这暴脾气还是没改过来啊,不知道还以为你又上头了。”白歌很快回过神来,搅乱了话题打马虎眼,这才将这小插曲给糊弄过去。
七汝深吸一口气,才收敛起杀意,甚至带了两分憋闷,委屈似的解释道:“有点突然,没反应过来。”
对面的玉蝴蝶递过来伤药,折花捉着那只手将碎瓷片挑出来,上药之后用了点治愈术,基本上就痊愈了。
倒因为这小小的一耽搁,各自心中都缓了些过来,他们这些做弟子的,管不到师父头上去,那叫逾越。
又是当啷一声脆响,从宾客席被挤到末席的李淑君终于回了魂,手里的杯子没拿稳,落到了地上。
“我、刚刚好像……”她结结巴巴地看了一圈,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也没有幻觉,傻里傻气地扶了一把下巴,抖了半天嘴皮子吐不出个字来,显然是吓到了。
她哥竟然把天元仙尊给办了!!!
李淑君虽和天元峰的众人熟,却是师从卯安峰的,与其他人一样对天元仙尊保持着十分崇敬的敬畏。
天元仙尊对她好,她也待他如亲生父亲般尊敬的,这、这……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爹和她亲哥搞起来了,她能不震惊吗!
可仔细回忆起来,倒也不是无迹可寻,不过谁会往那方面想呢?
一顿饭众人皆吃得索然无味,气氛诡异得李淑君耍宝都挽不回来,最后囫囵散了席。
白歌早早找了借口把七汝拐走了,折花留下来收拾碗筷,李淑君也没在这风口往上凑,也留下来帮忙,只有玉蝴蝶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反应,散席后随在后面报告近日的情况。
花不语与玉蝴蝶并排走在季沧笙身后两尺之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真实。
他深知公开是奢求,是自私,是不被允许的,他觉得自己贪得无厌,得寸进尺地从季沧笙的底线往下踩,可他就是疯了一样觉得甜蜜,连心脏都被搓得柔软。
能被如此温柔以待,何其有幸。
“……不过,依旧没有查到师叔的踪迹。”
玉蝴蝶一句话,将花不语拉回了现实来。
五年过去了,他依旧在找他的下落吗?
花不语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吃这飞醋,沈释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
可他就是忍不住地吃味,他太过稀罕季沧笙这人了,一想到有人觊觎他,就想把他藏到一个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
花不语从未想过,某一天,自己会有如此疯狂的想法,疯狂得自己都觉得陌生。
“嗯。”季沧笙显然是听过这句话太多次,淡淡的语气里却还是带了一丝惆怅,轻轻的一个音扫在花不语心上,扫得他又酸又疼。
待玉蝴蝶离开后,花不语压下酸意,合上了门,才一边斟茶水,一边用状似不经意的语气说道:“或许我能找到师叔的下落。”
花不语原以为,以白歌和他表弟的势力,找个人不过轻而易举,他着实是没想到,沈释会躲,躲到一个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地方,且一躲就是五年。若是换作自己,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人一旦动了心,便再止不住想念。
季沧笙接茶的手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前世的师尊……”
花不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