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季沧笙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一个梦,说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搅得他生不如死。
他并不如花不语那般伤重,二人一并安置在天元堂,由折花和李淑君轮流看守,醒来的时候小姑娘正蹲在一旁抄佛经,她认的字不多,大都跟着形状画,却抄得十分认真。
小小的方桌上晾着一排刚抄好的生宣纸,墨汁浸得字体模糊,努力写整齐的字有大有小,还有些歪歪扭扭。
季沧笙侧过头便能看见还在昏迷中的花不语,他忍着不适坐起身来,吓得李淑君直接跳了起来。
李淑君看着他,呆愣了整整两个呼吸,眼圈渐渐发红,泪水啪嗒一下就下来了,她张张嘴没说出话来,腿一软跪到地上,趴在床头放声大哭。
屋外的人听见这动静,纷纷赶了进来,季沧笙只感受得到花不语呼吸虽虚弱,也还算平稳,便问道:
“寒枝仙君呢?”
四人皆是一愣。
“师叔并不在附近。”
季沧笙一听,立刻要起身,把五个小徒弟吓得不轻,连忙一拥而上堵在床边。
“弟子这便去寻师叔下落。”
玉蝴蝶连忙道。
“我也去。”白歌为了让季沧笙放心,也应声道。
“师尊,师兄定会寻到师叔的,您先养伤,成么……”七汝面带担忧,眉头紧锁,继续道,“踏花……他的情况可能不太好。”
季沧笙心中咯噔一下,终是坐了回去。
折花找来靠垫扶他靠下,时不时替七汝所述补几句缺漏。
那日众人赶及琵琶镇时,怜秋秘境已彻底被损坏,四周阴气鬼气浓郁,却没发现任何阴魂,应该是如数葬身在了秘境之中。
玉蝴蝶清理完周遭的阴气,上报天元门,四位天元门上仙携四大门派派出的七位上仙共同消除了秘境残骸。
食盈兽告知了部分实情,众人商议后决定隐瞒此事,待他醒来后做主,便借口下了假令,让二十二上仙处理此事,留在天元峰严守此事。
交代完一切,二人皆是沉默下来,连在一旁哭累了的李淑君表情也沉重起来。
仿佛有什么想法隐隐欲现,季沧笙忽然觉得自己不敢将视线挪开。
“踏花他……”折花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说道,“五脏受阴邪之气破损,根基受损,功力丧失大半,现在……只有炼体初期的修为。”
季沧笙忽然觉得呼吸一滞。
“不过……”折花犹豫道,“踏花体内,好像存在着什么……特别的东西,伤势有些奇怪。”
与其说是伤势,更像是……凤凰涅槃。
遭受阴邪之气损伤,而新生脏腑更显精.壮,现在这样子,换做寻常修者早是命悬一线,他却更像是养精蓄锐。
折花不敢说这结论,他们这几个人的见识并不如天元仙尊广博,若是判错了……或者说,他们不愿相信此事是真的。
但花不语体内的阴邪之气太过浓重,食盈兽捏着鼻子吃下一些,好歹保住了性命,断是不敢随意送到二十二峰医治,依旧得等季沧笙醒来断绝。
季沧笙沉默片刻,好容易消化了折花说的话。那些字让堵在他的胸口,仿佛每一个字都要将他的命带去两分,刺得他心脏疼痛无比。他缓了良久,才道:“我知道了,都下去吧。”
“师尊!”
“师尊!”
“天元仙尊!”
几人皆是惊呼,最终相视一眼,没说什么,自觉离开了屋内。
季沧笙对着门外的人缓声道:“我已无大碍,让我单独待半天,下午再过来吧。”
师命难为,七汝皱了皱眉,还是给天元堂四周立起了隔音结界。几人心怀担忧,回了天元峰的弟子房,烦躁地聚集在一起,说不出一句话。
季沧笙又缓了许久,才蓄上力气起身。花不语的卧榻距他不过两步之遥,却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他走到床前,极轻地坐下,看着那平静的睡颜,甚至不敢用手触摸。
终究还是……
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吗?
若是如此,他便再也不能让他留在身边了。
他从未如此恐惧过,只觉心中空掉了什么,拽得他又酸又疼。
季沧笙缓慢伸出右手,指尖微颤,却闻闻地落在了那张苍白的脸上。
与他一般熟悉的阴冷,刺得他指腹发疼,也更坚定了他的心。
“我不值得你这样,从前世起,我亏欠你太多了。”
他低声感慨着,话音刚落,床上熟睡的人猛然睁开了双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