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语还没有浑到毫无察觉的地步,他清楚,他不想让自己接触那些事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其中的失落与某些不可言状的情绪,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这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向来不抗师命,也深知季沧笙不会轻易离开,可他却没由来的心慌,玛瑙背后的东西太过危险,他不想让季沧笙受半点伤害。
那女人太疯狂了,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断不会出来冒险,也没这个胆子以居高临下谈条件。
花不语和食盈兽离开怜秋秘境后,心绪乱如细麻,理不清,斩不断。
此事断不能让二十二上仙知道,上仙界的任何人都不能透露,花不语亲历过上一世的讨伐,深知上仙们对于阴界的任何事都十分过.激,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花不语不敢想下去,只让食盈兽去通知诸位师兄过来帮忙,他心里混乱成一片,前世今生的事杂乱地混到一起,让他无比恍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找到了沈释。
果然,即便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他依旧能用曾经的办法轻易找到沈释所在。可他再也不会唤这人师尊了。
“师叔……”花不语垂着眼睫,错过了沈释眼中闪过的错愕。
他们之间的交集并不多,即便是另外几个天元峰弟子也不能轻易寻到自己的行踪,往往都是自己透露的。
花不语为何在这时找上自己?
然而花不语并没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其他,他只是……习惯了。上一世,在他还不成熟的时候,遇到任何麻烦,解决不了的,总是会有这么个依靠。
可他觉得自己太过卑鄙了,他从未如此鄙视自己,分明不是不知道,却还是来找沈释帮忙。
他实在想不到任何……任何不会害师尊的人了。只有这前世相处数十年的师尊,其他任何人,他都信不过,他不敢拿季沧笙的安危去赌。
花不语简要地说明了状况,沈释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同花不语赶向怜秋秘境。
路上,花不语提出希望沈释能带季沧笙离开,自己留下来善后。
沈释虽不太喜欢这小子,却不赞同他这做法。
“天元仙尊一定不想失去你这关门弟子,我留下。”
“师叔。”花不语看向遥遥可见的密林,“我一定会出来的,我也放不下师尊。”
分明是再合理不过的话,沈释却还是从里面听出来什么,蹙眉并未接下。
二人穿进怜秋秘境,被遮天蔽日的死气震得心生寒意。还未落地,花不语便如闪电般飞了出去,快得只剩下残影。
当啷一声,花不语以最强硬的姿态,护在了季沧笙之前。
他发誓会护这人周全,便决不食言。
即便他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或者他早就知道此次回来,会豁出性命,可他的剑意凌厉,不带锱铢犹豫与胆怯。
相较于死,他更怕身后这人,会死在自己面前。
沈释也在顷刻间有了自己的思量,花不语能挡下那黑影,更重要的是,季沧笙身为天元仙尊,他从未见他虚弱至此,分明已无力站立,却还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他的心仿佛也一同燃起来,血液焦灼,痛无可复。
沈释没再犹豫,一把揽过那仿佛风一吹就会消逝的人来,自季沧笙继承之后,他时时警醒,从未逾越半分,连名字也只有午夜梦回时才敢在梦中低吟,他想了半辈子的人,如今遭受这般折磨,着实好与撕心裂肺。
他实在太过瘦削了,甚至抱不了满怀,沈释护着怀中之人冲破冲冲阴魂恶鬼,离开了只剩死气的怜秋秘境。
阳光照下来,他们又回到了这充斥着“生”的世界。
沈释不敢再拖,在怜秋秘境不远处将季沧笙放下,想先替人查看。
季沧笙低着头,双手无助似的抓紧沈释的衣襟,他跪坐在地上,几乎耗尽了力气才未倒下。
啪嗒。
啪嗒。
圆滚烫热的泪珠簌簌滚落下来,砸在质地偏硬的布料上,在这午后连风声都微不可闻的寂静中振聋发聩。
“师兄……”季沧笙近乎呜咽,“求你,救救他……”
那头沉默数息,浅声叹了口气,像是捧起极易碎散的花朵一般,轻柔地抬起季沧笙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扶去了眼角的泪水,那双眼里再没有抑制,如最真实的他,深情且温柔。
“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季沧笙这才清醒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可他伸手阻止,却连衣角也抓不住。
沈释封了他的筋脉,让他再使不出半分力气。可他还是挣扎着起来,强撑着这具可谓残破的身躯,步履蹒跚地走向秘境入口。
一步,再一步,疼得他快失去意识,几乎找不着任何理由再走下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直到树林尽头出现一个挺拔的身影。沈释左手抱着花不语,他们二人身量相差不多,以至于看上去略有两分滑稽。待到沈释走进后,季沧笙从那泛着阴冷死气的身体中感受到不息的生气,仿佛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不负使命地崩断了,跌进沈释怀中彻底昏了过去。
沈释这才脱力,直直向后倒去。
花不语说的不错,他确实有那个实力留下,虽然伤重,却还是将那红衣女子击退了。
沈释望着影影绰绰的树叶,裹着夕阳,泛着温暖的颜色。
白歌是第一个抵达的,他医术不精,只能把所有保命的玩意儿一股脑先用上,然后简单地清理了二人身上的阴气。好在他总爱了解这些,随着花不语调理的时候学了不少,才如此娴熟。
玉蝴蝶与七汝前后脚到,食盈兽放大了身形,驮着四人回天元门,只留玉蝴蝶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