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量无言地看着怅然的隆安帝。
年轻的皇帝在自己心里唱起了咏叹调,唱来唱去只有一句:
“姐姐,你别恨我。”
……
箐蓁打算出宫,可惜刚走到御花园,就被一婢女拦住。
在宫中,就算是贴身伺候主子的婢女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这位婢女虽低眉顺眼,但举止间透露着有恃无恐的稳如泰山,显然伺候的不是寻常主子。
箐蓁认出来这是在太后身边,时时刻刻跟着太后的“芝儿”。
芝儿向箐蓁请安,然后道,“太后牵挂郡主,请郡主前往昭华殿一叙。”
先是皇帝,又是太后,箐蓁有些疲惫,但也不推脱:“那便劳烦芝儿妹妹带路了。”
“郡主这边请。”
昭华殿内,懿德太后华服端坐,怀中抱着一只圆润丰腴,银灰色细腻毛泽的小猫,它睁着那一蓝一橘的鸳鸯眼,乍一看叫人胆战心惊。
箐蓁对除马以外的动物都提不起兴趣,眼睛掠过那猫一眼,就向太后行礼,“箐蓁给太后请安。”
“真儿,快过来这里。”懿德太后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把怀中爱宠交给芝儿后,来拉过箐蓁的手,关切地问,“听说皇帝在御书房生气砸东西,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这才须臾间发生的事儿,太后便已经耳聪目明地知晓了,可见宫中几乎处处都是太后的耳线。
箐蓁微微一笑,“没有的事,下人们以讹传讹,不过是陛下无意中把砚台摔了。”
“是吗?”懿德太后犀利地瞧着箐蓁的眼睛,并不在意箐蓁说的是什么,“皇帝年幼,难免心浮气躁,脾气急了些也并无大碍,还要劳真儿多多费心啊。”
一句“多多费心”,说得意味深长。
箐蓁只装听不懂,也不接话,她换上满是诚意的眼神:“陛下正在为淞州饥荒烦心,今日找箐蓁过来,是想让箐蓁号召世家大族募捐。”
懿德太后用上调“哦”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趣,转瞬又蹙眉,“皇帝鲁莽!向人要钱可是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干净的差事,怎么能让你去做呢?”
话说得太过义愤填膺,就显得太过虚情假意。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都是箐蓁应该做的。”箐蓁道。
“知道你和皇帝感情好,”懿德太后拍拍箐蓁的手背,像长辈对晚辈在做苦口婆心的叮咛,“但是我们女人活着不像他们男人,我们太不容易,总要为自己多想条路,如何保全自己。”
箐蓁垂眸:“太后说的是。”
“哀家口上说着皇帝年幼,其实皇帝已经长大了,有自个的主见,自己的筹划,谁也拦不了他,哀家时常被他闹得头疼。”懿德太后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威严半敛,太后年轻时是名扬京都的美人,如今也是美人迟暮了。
“以前想着‘慈母多败儿’,更何况他是一个做皇帝的人。向来严厉惯了,到头来发现,感情却淡了。”
箐蓁稍稍触动,她发觉其实这么些年来,太后活得并不容易,“太后,我朝重孝,陛下如今也是身为天下之范的孝子……”
这话箐蓁说得心虚,因为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明面上对你好,暗地里想你死,这样的“孝子”确实不怎么样。
“皇帝都是孝子。”懿德太后似笑非笑地道,“罢了,不说这个了。对了,真儿,近日总看到沈狄往宫里跑,你这是打算将他荐上来了?”
箐蓁猛一抬眸,不待太后发现又垂下眼眸。
她是此意,但是尚且来不及向隆安帝提起……
“是啊,”箐蓁勉强笑了笑,“箐蓁即将婚嫁,总不可能一辈子带着沈家军的,沈狄跟着我也十几年了,我看他最合适。”
懿德太后不赞同地看着她:“沈狄虽然姓沈,但是到底没有流着沈家的血。沈家军乃沈老将军毕生心血,更是大誉不可或缺之将士,哀家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让心怀叵测的人轻易将它拿了去。”
箐蓁笑着点头,“太后说的是,不过沈狄不是那种人。”
“真儿,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所看到的,未免都是真实的。”懿德太后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说话间就有了乏意,语落便打了一个哈欠。
箐蓁看到,知趣地要告退。
“你去吧,哀家老了,受不得乏,真儿改日早些来。”懿德太后说完便扶着芝儿走了。
“喵。”
鸳鸯眼的银猫躲在玉柱之后,慵懒地喵来喵去,一脸都是“生人勿近”。
箐蓁目送太后离去,好笑的看了一眼那小猫,独自走出昭华殿,耳边还在响起着太后的声音——“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真的不知心吗?
每次入宫,沈狄都会在宫外等着她,这次也不例外。
见到箐蓁出来,沈狄连忙牵着苍束走了过去,脸上写着今天有高兴事,神情兴奋,“郡主出来了,咱们走吧!”
箐蓁看了看他,语气如常,“去哪?”
“今日郡主不是答应带着兄弟们一齐喝酒去吗?”沈狄咋乎道,“您不会忘了吧!”
还真是忘了,箐蓁发现自己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不行了,老爱忘事。
经沈狄这一提醒,箐蓁回想了起来,回来这些日子,庆功宴还没有真真正正的喝是一次,想必兄弟们也是憋坏了。
“走,香满楼,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