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马车进了逐州城,又行进了约摸半个时辰,在城东的一处破败院落前停了下来。
“主子,这逐州城有些古怪。”掠影一身黑衣警觉地对陆琛道。
按说这逐州城临近京都,也该是个繁华的商贾贸易之地,可如今日上三竿,别说小贩了,街上的行人都是寥寥无几。
陆琛却是压低声调,“去打听打听。”
言喻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只是想亲口对他的家人说声对不起。可是到了门前,她又有些踌躇地害怕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家人,更怕得不到救赎和原谅。
“诶,你们找谁啊——”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路过问道。
言喻没有说话,陆琛却是彬彬有礼道:“请问,程志家是在这里吗?”
“是这,不过大志很早就离乡了,说是去京都给人做工去了。”那大婶又长叹一声,“他家出了这么大事,他也没回来。”
言喻抬起眼问道:“他家出什么事了?”
“大志他哥前月死在矿上了,嫂子也撇下老人孩子改嫁了,哎……他家这一老一小可该怎么活啊……”
言喻回过身来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破败茅木屋,长呼了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踏入了院子。
陆琛掏出些碎银子向那大婶道了个谢,也随着走了进去。
“姑娘,你找谁?”那老人停下手中编竹篮的动作,佝偻着腰背站了起来。
“我……”言喻顿了顿,看着那孤苦的老人,似是有些不忍心,只是道:“我是程志的朋友,我来看您。”
“哦,大志的朋友啊……”那老人眸色不明,脸上却有些黯然。
“他……回不来了……”言喻于心不忍道。
“前段日子有人告诉我了,”老人又缓缓蹲下侍弄起了他的篮子,语气却极其平和,“他还给了我一大笔银子。”
“我大儿子死了,他们给了我一笔银子,我小儿子死了,你们也给了我一笔银子。”说到此,却是轻蔑一笑,“嘚,我生的儿子全都换了银子了。”
“对不起……”言喻深深冲那老人鞠了一躬。
那老人的手突然停了下来,“我心有怨气,却无处申冤,我们这些人的命本就如同草芥,我儿死,便死了。”
言喻隐忍抽动着嘴角,倔强地说:“人应生而平等,每一条生命都很珍贵。”
那老人似是觉得这话有些离奇,倒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长叹一句:“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你走吧……”
言喻又鞠了一躬,虔诚地道了个歉,而后缓缓地转身离去,那老人却是在她即将跨出院子轻声道:“谢谢你,姑娘……”
言喻再也隐忍不住了,她加快脚步离开了那个破败小院,而后蹲在路边扑进陆琛怀中痛哭了起来。
她想起了那个怯怯的太监,她庆幸自己得到了救赎,却莫名为这个不公的世道感到悲哀。
一旁的一个小孩子却突然跑过来拽着她的衣角,用稚嫩的童音问:“姐姐你怎么了?”
言喻擦了擦眼泪,道:“姐姐没事,只是病了而已。”
抑郁些也没什么的,每个人生来都资格郁郁寡欢。
“会好吗?”那个小孩子眨着大眼睛懵懂地问。
言喻擦干了眼泪,捏了捏他的脸,微笑着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言喻童心未泯,逗着那个叫程远的小孩子玩了起来,不一会儿掠影回来了,尾随他的还有一队京城的禁军。
掠影附耳和陆琛说了什么,言喻没有听清,只是看陆琛神色变得很严肃。
那禁军首领却是下马向言喻行了个礼,亮出令牌恭敬地道:“末将奉长公主之命,来接临沂郡主回京。”
言喻依依不舍同那孩子道了别,却是对那首领道:“让陆公子和我们一起回京吧。”
那首领却是公事公办地道:“长公主的命令是只让末将带郡主一人回京。”
言喻虽有些不解,却不再为难他,缓缓走到陆琛面前,道:“谢谢你,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的,我们京城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