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的时间里包含着无穷的人，无穷的人中，又包含着无穷的爱憎、悲喜、思绪、情感，而所有人都不能挣脱时间的统治，都要在时间中经历着各自的挣扎。

顾飒已经在时空碎片轮回了三轮了，他早就受够这一切了。

初次重生回婴儿时，顾飒还以为得到了上天的垂怜，他欣喜万分踌躇满志地想要改变这一切。

刚开始因为是婴儿，他什么也做不了，可他在襁褓里每天都在算计自己的计划。

可是越长越大，他还是什么也做不了，他支配不了他的身体去实现他的计划，他每日呼喊着，却无法在世界上留下任何声响。他像是身体的里人格，可以听到声音，可以看到景象，可以感知到这世界，可这世界却感知不了他。

他想过很多办法，可都是徒劳，他的意志改变不了主人格的行为，他只是寄居在这个身体里，以第一人称的角度旁观这个故事而已。

一个人，一旦暗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对往事的每个印记都会有一种特殊的知觉，他知道这个故事的走向，甚至每一个细节，却无法改变任何剧情。

渐渐地他有些绝望了，他就像是黑暗中的困兽，永远见不到太阳，可终于他等来了他的希望，九岁那年，沈家来九炽山庄给阿爷祝寿，他终于见到了他的阿濡。

粉嫩嫩的小团子提着桃木剑要找他打架，他好想冲上去抱抱她，可是他做不到，即使这样，能看到阿濡，他也是开心的。

“顾九九，你给我等着！”

他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名字，仿佛那黑暗有了一丝光亮。

他提着灯熬过了几载春秋，但有她的地方都是白昼。

他想多看她几眼，他知道这一别再见就是十年后了，可他阻止不了沈家的离开，就像不能阻止沈相濡被天山教抓走。

他在体内歇斯底里地绝望嘶吼着，别走！别走！她会被天山教抓走的！你们快救她！

可是没人听到，就连他的这具身体都听不到。

而后的十年，他一天天掰着手指煎熬着，他时常想这时候阿濡在做什么，她有没有想家，有没有害怕，她的师父有没有再打她？

就当他觉得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有零星的消息传来，给他再撑一阵的勇气。

奉天教少教主自毁船只，大创倭帮。

金陵城再现淫贼竹公子。

可是到了后面几次轮回，他甚至都可以背出来什么时候她在做什么，可他还是离不开这具身体，连自尽他都做不到。

沈饮冰寿宴擂台上，体内的顾飒撕心裂肺地大喊:“蠢货，滚远点，别砍她！”可是身体并不听他的支配，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他甚至可以感知到握刀手中的汗意，但就是控制不住他自己。

大多时候顾飒的里人格和身体是矛盾冲突的，只有在和凌紫竹□□的时候，他的灵肉才得到了难得的统一。

可是失去的痛苦远大于得到的快感，极度燃烧后便是消散如灰。他只能一次次重复和她的相遇，一次次无能为力地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他以为自己会麻木的，可身临其境时，每一次失去她的痛苦都足以让他撕心裂肺。

而后行尸走肉般地成为烈焰狂魔，他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可是死了一切还是重新开始，什么都没变，时间以自己的方式控制着故事的轮回。

渐渐地他明白了，他孤身一人被困在这里了，他爱的人，他经历的事都是虚妄，这个世界只是机械地重复，他的阿濡早就不在这里了，而他再也回不去了。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在漫长无边的循环之路期盼着每一次和阿濡的相逢，即使那只是个幻影，也足够他在无边的黑暗中再坚持一阵。

他想，他早晚会麻木的，可在那之前他还想多爱她一阵，哪怕就再多一个时辰，一刻钟。

原来，这世间有一种等待，叫做永无出路。

——————————

时空管理局里新来了一个女上司，美丽却不艳俗，果断却不专治，大家都觉得她是个稳重干练的女强人，心里都很敬佩甚至敬畏她，这个大家也包括林紫竹。

有一天，这位女上司却单独约谈了林紫竹。

“我在系统翻看了你半月前在LZ233时空拯救女主的记录。”

林紫竹诧异地抬起头盯着她。

“抱歉，没有窥探你隐私的意思，”女上司略有歉意，却还是一脸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得不说，你的业务能力很强，女主被救活了。”

“谢谢。”林紫竹有些苍白地道了个谢。

“你想知道顾飒的结局吗？”女上司递过去了平板。

“还是不要了吧。”林紫竹有些局促，没有去接，“我知道局里的穿梭条例……”

是的，林紫竹知道穿梭条例是不会允许她再回去的，或许他已经回了九炽山庄当了盟主吧，还是不见了吧，饮鸩止渴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骨子里真的是很念旧的人，可既然无法放下，那就再也不要拿起了。

“我建议你还是看看，”女上司用了很中肯的建议口吻，“你走后，LZ233时空出现了巨大的能量波动，造成了时空的局部坍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飒的意外黑化。”

“什么？”林紫竹有些震惊，她猛地拿起平板来看系统的视频记录。

她看到他一具具地安葬着玄女岛的尸体，她看到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成群的墓碑前，她看到他热泪盈眶地整理着她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