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作一首,估摸着贾忻听完后会在心里将她划为‘朽木不可雕也’的范畴。至于能不能坐着听完后面的课程,那可就要看贾忻的心情了。
对于于乐瑶再次在贾先生课堂上睡着的行为,司徒萱本是极为不屑,但听先生说要于乐瑶作诗,不免又有些好奇。毕竟,她在司徒府内小才女的名声可不是随意捏造的。
司徒贞同样半仰着脖子,满脸新奇地偷偷望着斜前方的于乐瑶,显然也不大相信小她两岁的乐瑶能即刻作诗。
和面露惊讶的司徒萱和司徒贞相比,年纪最小的司徒云槿反而最是沉稳,听到于乐瑶要作诗,挂着淡笑的嘴角微微一抽,又再次恢复成原来模样。只是微偏的脑袋和凝聚在于乐瑶背后全神贯注的目光,也表明她对于乐瑶作诗这件事有着极高的关注。
贾忻靠在圈椅上,等了半响也不见于乐瑶出声,心中不免暗笑。正要喊她站起来,却听到一个糯糯软软的声音缓缓道:“夫子…才高…五十旬。”
哦?第一句就说他。贾忻挑了挑眉,接着往下听。
“小儿初学…懵懂吟。”
贾忻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嗯,这第二句说的是她自己。对得不算工整,但意思还简单明了。以如此年纪来说,不错,不错。
“问学,问学——”于乐瑶蹙了蹙眉,后面接什么词比较顺口?
贾忻抬眼望她,见她半天说不出后面的词,悠悠道:“只有两句可不是诗句,还是要算你作不出来。”
也不及再多琢磨,于乐瑶立刻道:“问学叠句愁思苦,信手拈来盼能行。”
之前两句还算勉强,但把后面两句一听,贾忻立刻不满地收了收下颌,皱起眉头,喝道:“乱七八糟!”难为他还以为这从不认真听课的三小姐能有什么出其不意的表现,贾忻用力抖了抖桌上的书页,“翻到五十七页。我之前讲过,对仗讲究工整有序,其中又以工对、宽对、借对和流水对为主,你呢,是一个不占。回去将下面的对仗歌好好读三遍。”
“是。”于乐瑶瘪了瘪嘴。
贾忻瞥她一眼,继续拖着低沉的嗓音开始讲课,没有再提及让她站着听课的话。于乐瑶也就乐得继续坐在自己的宝座上开小差,偶尔听个三言两语。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于乐瑶口中念着对仗词,靠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
没办法,诗词歌赋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多看上两眼瞌睡虫都出来了。
庄妈妈笑着过来拿走了她手中已经快掉落的书本,说道:“小姐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这书啊,晚一会儿再读也无妨。”于乐瑶回到小院就捧出书本来读,看着她劲头十足的样子,可把庄妈妈乐坏了,还以为她改了性子,喜欢上读书。熟不知,是贾忻责罚的手段有了变化。
“我把这些读完再睡吧。”于乐瑶摇了摇头,重新拿回书本,向上坐了坐,打起精神,一句一句读了起来。她可不想睡醒了又要看一遍这玩意儿。
“唉,那读完就歇歇,妈妈给你弄好吃的去。”看于乐瑶坚持。庄妈妈也就不再劝慰,笑着退开了。
说来也奇怪,自永定侯府中的赏花宴回来,司徒府一如从前,一切照旧。大夫人那里依旧每日吃斋念佛,诵经抄录,并不理事。各位姊妹该读书的读书,该学画的学画,课业既不加一分也不减一分。其他各人也没听到有什么别的动静。
于乐瑶有些不能理解。
按照常理来说,太子妃之位相争,只要能参与,就算是奇丑无比或是呆傻之人也会争着抢着一试。可看司徒府这架势,怎么和没这回事一样?
虽然于乐瑶自己不会垂涎这么个深宫怨妇的名头,但这是因为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来的,观念特殊,注重一夫一妻制,而且从小就浸染在各种或胡闹或打闹的宫斗剧中,已经深刻认识了解过深宫的勾心斗角和危机重重,所以完全没有入宫的野心和兴趣。
但司徒府里其他人怎么也没有兴趣,完全不去争取呢?
其实于乐瑶忘了在老子的道德经中有这么一句话: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
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这么有哲学意义的道理,即使再活一世的于乐瑶也尚未明白。
似乎所有读书上学的日子,上课时你会嫌它过得太慢,好像总也没有尽头,烦不胜烦。但等时间溜走,再回首去望,又会觉得它过得太快,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至少对于乐瑶来说,一个月的清闲日子,一眨眼就消散一空。
谭氏和司徒晔谅她有伤患在身,免了她一个月的晨昏定省,所以她每日只需直接去知吾院读书就好。不像其他三位,都是早早先去各处请了安再匆匆赶往知吾院。
可现在,一月之期已过,于乐瑶也要同其他姊妹一样,每日必须去给祖母谭氏和父亲司徒晔请安。
这日,于乐瑶起得比平日更早些。庄妈妈给她套上一件桃色对襟羽纱衣,下身是一条淡青色挑线纱裙,脚穿一双绿宝石绣鞋,头上梳着垂挂髻,两侧髻头各用一枚金簪花固定。
此时已到六月中旬,天气渐渐炎热,府内各人的衣着也渐渐转变成较为凉爽的轻羽纱,这种料子轻薄质地精良的衣裳穿着身上,既飘逸又清凉。即使是尚年幼的于乐瑶穿出来也十分小巧可爱。
站在妆花镜前,于乐瑶总觉得自己在这两个月里长高了不少。
第一个月卧病在床没什么体会,但这一个月,每日三餐必有新鲜的鱼、肉,吃得极好不说,她还让庄妈妈偷偷从府外买了些牧穆族才喝得到的牛乳补充营养。
虽然一开始庄妈妈极不赞同于乐瑶去尝试这种只有蛮族才敢喝的东西,但看着于乐瑶脸上长回不少肉,每日精神头也好,最重要的是,个子猛窜了一大截,比起四小姐还高出半个头后,就彻底转变了对牛乳的印象和评价。
现在的庄妈妈每天都盯着于乐瑶喝两碗牛乳,一早一晚,于乐瑶想少喝一碗都不行。
穿戴齐整后,赶着吃了一碟水晶虾饺和两个芙蓉卷,又喝下一大碗热牛乳的于乐瑶轻声打了一个嗝。庄妈妈笑着递来干净的白帕子给她擦嘴。
收拾完后,由庄妈妈和妙语两人陪着,三人往谭氏的福寿堂去了。要说这还是于乐瑶穿来后第一次去谭氏的院落。
于乐瑶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是要去见一位经过岁月历练的老人家。她可不想被传言中过于精明的谭氏揪出什么错处。
福寿堂门庭高大威严,很是气派。光是前庭的小花园就有半个瑶华院大,更不用说谭氏所居的正屋。
于乐瑶去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好些人,是同样来请安的二夫人戚氏带着自己的一双子女,三少爷司徒诚和二小姐司徒贞。还有礼部尚书次女的三夫人施氏和二少爷司徒明。
于乐瑶没有看到司徒萱母女,不知她们是已经在谭氏这里请过安,往司徒晔那里去了,还是侍妾根本没有同一家之母谭氏请安的资格。于乐瑶也没看见二老爷新纳的姨娘方婉清。
同样没看到人影的还有大夫人许莫柔、大少爷司徒昊天和四小姐司徒云槿。
迎着各色目光,于乐瑶恭恭敬敬地朝着屋内最大的神佛谭氏请了礼。于乐瑶只在刚进屋的时候瞅了谭氏一眼,那一个样貌约五六十的老妇人,身材因年岁的增大而微微发福,但显出的并不是胖人常有的臃肿或笨重,更多的是一种养尊处优的富态之感。
即使年岁渐大,但从她已经爬满斑驳褶皱不再细腻光滑的脸上,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位容貌出众的俏佳人。
“起了吧。”谭氏端坐在主位上,身为当家主母的威严和庄重根本无需再用言语来点缀,“你两位婶婶可没少担心你,还不快给她们请个礼。”
“是,祖母。多谢婶婶挂念在心。”于乐瑶缓缓起身,转向坐在下首的戚氏和施氏。两人受了礼后,忙拉着于乐瑶在身旁坐下,柔声询问她身体可好了。于乐瑶腼腆笑着应答。
见于乐瑶很知理,没有再表现出以往一贯的孤僻古怪,谭氏暗暗点了点头。看来请先生早点启蒙是正确的。
在看到戚氏后于乐瑶才知道胆小怕羞的司徒贞像谁。司徒贞和戚氏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眉眼低顺,战战兢兢。即使是同于乐瑶说着话,戚氏也时刻注意着谭氏的面目表情,生怕她表露出不喜或是烦心。
比起小家子气的戚氏,施氏就显得太大方得体了。
客气的微笑和疏离的话语,保持着不太远也不会太近的距离。即使同住一府,同处一室,也能明确感受到她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表面维持着一家人的亲和,其实内里是漠不关心。
因于乐瑶嫡长女的身份,在她进来后,和她同辈的小孩子都站起了身,等着于乐瑶行过礼坐下后才一一坐下。于乐瑶在心底惊叹司徒府的规矩教得很好。至少在表面能体现出该有的尊卑长幼。
这些孩子中,除了司徒贞,其他两个少爷,于乐瑶都未曾亲眼见过。当然,司徒乐瑶记忆中片段的不算。
两个少爷都是整十岁的年纪,但司徒诚小了月份,所以排行在第三。
奇怪的是,二房的司徒诚并不像戚氏,即使年幼也能看出面容已经初现俊朗,微微上挑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桀骜不羁,丝毫没有继承戚氏的柔弱和羞怯,应该是遗传了他父亲司徒永的样貌和个性。
比起司徒诚,三房的司徒明模样要更清秀些,身上也留有三老爷司徒润的文人气质,能看得出再过几年,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彬彬有礼的文人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