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风雪夜归人(2 / 2)落月成孤首页

火车有条不紊的走在归途的末端,除了陈皮火急火燎又雀跃万分亢奋到不行,大家都在刻意同复制的丫头保持距离,最为难的必然还是二月红,那张相同脸时时刻刻都让他陷入焦灼,梁湾实在见不得他既不想让张启山和齐铁嘴担心自己执迷过去,又不希望与妻子别无二致的复制人因病痛苦不堪,每日寝食难安愁容满面的样子,便不顾张日山和齐铁嘴的阻拦主动与丫头交往,以一个医生的职业标准用心的照顾她的身体。没多久就回到了长沙,梁湾从来没有对一座城市产生朝思暮想的乡愁情绪,踏上长沙火车站站台的一瞬间,她的一颗心落了下来,有种回到故乡的感慨。尹新月早得了消息抱着张潼笙,由解九爷携夫人陪同着在站台上迎接,虽然张启山之前就安排让人去过了电报说明情况,但看到陈皮扶着活生生的丫头,一众人还是惊得有些咋舌。

回到长沙后,除了蠢蠢欲动的日本人,那些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危险似乎真的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是有时时空错位导致的细胞衰变会使得身体如被电击一样的剧烈疼痛提示梁湾她是个未来人以外,一切如常,嬉闹的张潼笙,时而严肃时而宠溺的孩子爹张日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岁月仿佛真的静好。只有梁湾自己知道噩梦萦绕着她从没离去,她尽可能的将恐慌藏在心底,可一到夜晚那张同样却狰狞的脸便直闯入她的梦,无论那梦起初多么美好,最后伴随着狞笑被烧成火海,好在无论她是沉沦在梦中嘤嘤哭泣还是被惊醒,身边都有两个人围着,一个是儿子,一个是丈夫,他们的双手和坚定的眼神告诉她即使真有再次面对危险的一天,梦里的结局也并不是她的,她根本无需害怕一个复制品。

作为梁医生,她的日常便是张启山家和二月红家两点一线;不过作为张副官的妻子,偶尔陪尹新月去齐心斋,或者去城防部医院帮忙;作为张潼笙的妈,下午有闲暇便陪他四处转转,狗五爷家的后院、齐八爷的堂口和解九爷的酒楼是张潼笙常去的地方,尤其喜欢的是狗五爷家的后院,倒不是因为他在那里出生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而是后院旁别院中养着他两岁人生中所学过的数字,数不清的狗供他欺负和消遣。

狗五爷原本是个爱清净的人,训练他们家的狗也有一手,自觉自家的狗要优于别家,在他眼里他的狗史上最通人性,懂人情,亦或者说他的狗比这乱世中的人更像是人,从没想过自己的狗能这么聒噪。自从张潼笙出现,这些狗仿佛都释放了天性,没完没了的在后院唱曲子,他听着不禁有些头疼,更心疼怕张家的小子变着花样的欺负他的这些宝贝,可梁湾是张启山的客人,张潼笙他更是姓张,狗五爷也抹不开面子让他们吃闭门羹,为了躲清净张潼笙来他就让管家热情招待,自己抱着三寸丁出门遛弯,嫌少能碰在一起,偶尔碰在一起倒也没那么烦了,看着张潼笙机灵鬼的模样反倒又有些喜欢了。

张潼笙是个歇不住的主儿,软话自是管不住,更何况又有张启山的夫人尹新月撑腰,虽说喜欢胡闹但也知道分寸,打心眼儿里心里怯着比妈妈还亲的尹新月。尹新月合计着总胡闹怕是不行的,像这样天资过人的孩子自然要找个正经的先生教育,齐铁嘴总对自己异常的自信,自告奋勇发表了一长串的自荐发言,大抵上也是送卦的活计让他守在铺子也觉得无聊。国事紧急,家事忙碌,九门之中似乎也就他确实比较得空,加之张潼笙又很喜欢搬弄他铺子里的小玩意,所以这个任务便慎重的交给了齐铁嘴。

“张副官,你八字无比劫,凡事事必躬亲,喜独行不好热闹,生性孤僻倔强。机遇不在五行在心性。唉,人与人之间要多点信任……”张潼笙背着小胖手批张日山命格,摇着头说的头头是道。张日山见自己儿子拿他练手,差点气的背过气,这孩子再这么跟着齐铁嘴,明天可能就得到道观口支个摊子给人相面,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当个给人批殃榜,相墓地的道士,如是对梁湾表达了强烈的建议:“我总觉得八爷把这孩子教的越发像个算命先生了,虽说现在兵荒马乱,但也不能对孩子的教育就撒手了,你同夫人总是好说话的……”梁湾也觉得张日山的话在理,她倒并不是排斥卦爷这个职业,只觉得她带着儿子终究是要回到现代,要融入那个世界,孩子满口算卦术语给他徒增了难度。

九门里系统的学习过数理化这些现代学科知识的只有上过女校的解家表小姐吴凤萱了,张潼笙又分外喜欢她,不能去齐铁嘴家摆弄那些小玩意虽然对他而言是挺可惜的,但跟长的漂亮又做菜好吃,自己又喜欢的解家小表姑也不算什么损失。和吴凤萱一起英文和数数倒是有些长进但问题随之而来又出现了,当张潼笙在他爹那里讨不到什么便宜的时候总是不吝激进之言,尽是一些打到他爹蛮横专权的进步青年才有的言论。更有一次张日山的一份收来的文件密报还没来得及上呈禀报就被他用钢笔鬼画符一通乱画。张日山的解决办法简单直接,张潼笙举着被揍肿了的手跑到自己母亲面前告黑状。

起初梁湾不明就里认为张日山有些过分:“你打他几下也别给打肿了呀,这跟猪蹄子一样,勺子都用不了,得叫唤好几天。”张日山叹了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讲了一遍:“要不是我记性好,记住了内容,误了事这就是大过错,是要军法处置的。”这下连梁湾看不过去眼把完全没意识到错误的张潼笙一顿爆揍,张潼笙大哭了一阵在他妈严肃的呵斥中仍不忘反唇相讥:“梁医生!你一点都没有新时代女性独立思考的能力,怎么长的好看的男人一开口你就改变立场!”

这话听得张日山夫妇面面相觑,又气恼又好笑。就在梁湾要揪着自己儿子耳朵再一次施行家法的时候,被小莲和小葵请来的尹新月给制止了,但这件事确实是张潼笙不对,在新月妈妈掰皮说馅的解释下,张潼笙似懂非懂的明白了些道理,并且保证以后远离书房,毕竟他也不希望张副官因为他被军阀处置这么严重。张潼笙的教育启蒙一波三折最终归属于一个教会学校教英语的洋先生,起初梁湾还担心那孩子又另辟蹊径把西方的神学的那一套学了来气人,索兴洋先生沃特.费恩,其实是个英国来的细菌学医生并不是一个传教士,只单纯的教孩子一些该学的东西。

忙碌是消除焦虑的一种方式,或是麻痹的手段,让梁湾能偶尔忘记曾经的经历,甚至有时候她看着处在疾病中期孱弱的需要依靠她的丫头,已经不在那么抵触她是个复制人,逐渐的接受了她,把自己作为医生的全部关心以及作为朋友的一小部分担忧放在了复制的丫头身上。当睡梦中不再出现幢幢鬼影,和肆虐的焚焰,那熟悉又狰狞的脸也渐渐模糊,梁湾深深觉得上苍似乎是眷顾她的,平静的日子似乎终于来了……

看月亮是件极其隐私又浪漫的非比寻常的事情,尤其是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达达的粗重的喘息打乱了张日山的思绪,他扶着厚厚的冰壁站起身有些恋恋不舍的轻轻叩响清脆的冰层,仿佛在与仅一墙之隔的爱人告别。马蹄不安的踏着厚厚的雪层,达达在警告他暴风雪即将来临,凤凰冲冲踏着冰壁用力腾起像离弦的箭,刺破厚重的云海,仿佛一颗滟光四射的星,替他照亮前行的路。他同那匹皮毛黝黑发亮的藏马达达踏上了返回毛毡房的归途,他坐在马背上不用过多催促通人性的达达速度不紧不慢,不至于让风雪将他埋了去,又不会将他颠下马摔得鼻青脸肿,沙沙地马蹄声伴随着低声吟诵思慕爱人的诗歌。

“云起潼潼乘风去,一曲笙歌相迎归。独慕卿卿落月别,一心翘盼孤为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