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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鹭离森_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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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心斋后院的庭子下,梁湾把去了壳的花生放在手中揉搓着,接着吸口气轻轻吹散了皮,小心地将白胖胖的花生粒从掌心中抖落进瓷盘中,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然后静坐着看着张日山用肩膀顶着双手伸展假装飞机的张潼笙在树丛间小跑。大概是顶着个大胖小子跑了太久实在有点累了,他便停下来抬起手背蹭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眼神从飘忽间定在了亭子里的梁湾身上,仿佛翩跹的蝴蝶寻到了自己最心仪的那朵花一般,再也挪不开,忽地不禁有些脸红,心里暗忖这女子笑起来如绣面芙蓉,眼波动人好看的紧,自己着实看的久了些失了应有的礼数。

“张副官……快过来歇歇吧,抱着……潼笙跑,还是挺费体力的。”梁湾见他许久不说话只呆望着自己,便站起身招了招手。“表小姐……我,我就是有点出汗,体力可以的。呃……只是……小少爷看来是玩累了……”张日山突然感觉肩膀的重量变得更加沉,脑袋顶上的帽子都被骑在脖子上的胖小子给压歪了,疯玩了半天的张潼笙仿佛断了电一般抱着他的脑袋睡着了。“他玩得兴奋过头了,这一停困倦就来的猛了。屋外有风,孩子给我,你去歇歇吧。”梁湾用手指衔起两粒剥好的花生米顺势就塞进张日山的嘴巴里,就像她曾经那么做过的一样,而他的脸却涨得更红了。

“还……还是我……我来吧,先送你们回房间,少爷他……他还挺沉的,你哪里抱得动,再说换了手他醒了又闹脾气个没完。”张日山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尽可能快地把嘴里的花生米解决掉,然后歪着脖颈小心翼翼地顺着把张潼笙拢进怀中,生怕把混世魔王一般得胖小子给吵醒。“说了几次,别在喊我表小姐也不要叫他少爷,就直呼名字就好,对我们你不用这么拘束,弄得人怪难受的。”梁湾皱着眉微微点头默许起身抖落了皱了的披肩走在前面,张日山自然是非常讲究礼数的抱着孩子跟在她只差半步的斜后方,亲疏来的恰到好处。

“好,我尽量改……听佛爷和夫人说,你过些日子便要带着潼笙离开长沙了。”张日山有些不好意思的干笑起来,找起了话头。梁湾没做声,但是却能从侧后方看到她轻轻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张日山便自顾自的继续追问,“可这兵荒马乱,你身体向来不好,又一个人独自带着孩子甚是艰难,听说不是好容易才寻到佛爷这个表亲,何不安顿下来等世道太平了再走也不迟?”张日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急切,小心建议着,虽说心里夹带了私货,但他却也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真心实意在为梁湾母子担忧。

“我丈夫……他需要我们母子,无论世道如何艰险,我终是要带着孩子回去他身边的。”梁湾的脸色煞白,额头上也起了黄豆粒大小的汗珠,身体跟着东倒西斜,张日山知道她那不知名的怪病又找上门来了,便顾不得许多赶忙单手扶住了梁湾的胳膊,顺势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撑着送进了房间。“就算是一定要走,他……他,表、表姑爷就不能来接一下你们吗?”张日山的语气已经变得紧张起来,心里难免埋怨起那个未曾谋面的姑爷。

梁湾听他说姑爷这个词愣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了,用尽剩下的力气夺过他怀里的张潼笙,便要关门。“表小姐您别恼,我……没别的意思,只怕您身体吃不消!我这人比较直,说话不会拐弯儿,有时候可能不知道哪一句便得罪了您,可我安得不是坏心,只希望你们母子平安。”张日山见梁湾眼角泛起了泪花,还拼了命夺过孩子,硬生生把木门哐当一声合住了,以为她嫌自己插嘴家事生气了,便有些着急抵着门,大声的说着却更加注意言语的分寸,又见里面的人完全不再回应便失望的离开了。

门内的梁湾抱着张潼笙靠着门缓缓地瘫倒在地上,身体像是经过了强大的电流,闪烁着,仿若鬼魂一般浮动的虚影。“即使这样,你还是不轻松……”光子的声音很沉,显得十分难过,又含着些许愧疚。“这样,已经是你能为我,为我们一家做的最好的事了,我和孩子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张日山不记得是他的福分……”梁湾终于在错位时空导致细胞衰变的疼痛中缓了过来,唇角抖动着,苦笑着。光子躲在神树盘根错节形成的网中,不在说话,远处矿山深处中那扇隐藏在山壁中的青铜门,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开启,它暗暗下了决心到那时自己便会竭尽全力护着这对儿母子安全的回到属于他们的生命轨迹上,它知道梁湾的情况越来越糟一定要抓紧机会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否则她和张潼笙便会在不属于他们的时空彻底消亡,不复存在。

几天后,趁着梁湾的身体还撑得住,尹新月陪着她去了红家的祖坟,而丫头的墓碑前早就站着一个人,那人穿着如枫叶一般殷红的锦褂,闻声转过身,将手里拔的杂草丢到竹筐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二爷……够干净的了……按北方人的讲究草长的丰茂是风水极佳的预兆。”梁湾拉着尹新月轻笑着走近了一些。“新月夫人听听,梁医生和老八聊的投缘,可也算是半个风水的行家了,不过内子向来喜爱整洁,从前屋内座椅,屋外庭院都打扫的一丝不苟……风水讲究怎么也抵不上她的习惯……”二月红一如既往讲起话好像念着戏文一般,节奏悦耳动听。“……日子久了二爷的俏皮话也越来越顺溜了。”尹新月轻轻拍了拍梁湾的肩膀,情深的二月红终是将陷在情殇中的自己救了出来。

“二爷……这就要走?”梁湾见二月红用手抚去墓碑上的灰尘,抖了抖袖子便要提着竹筐离开,开口问道。“你们来了,我便安心了。你们姐妹间总要说些贴心的悄悄话,我在如何方便?”二月红晃了晃竹筐,浅笑着又晃了晃脑袋。“二爷……”梁湾说着有些哽咽。“从来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不必过于苛责自己,更不要介怀。你不是说过的,她怕孤单,别让她等久了,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你,梁湾。”二月红没回头,他的语调虽然平缓但依旧听得出字里行间透出的刻骨挚爱。秋风飒飒,落叶飘着从梁湾面前拂过,风灌入她的领口,忽然就冷得彻骨,仿佛一瞬间她就回到了两年前火车上那个漫长的傍晚。随着一串剧烈的咳嗽声,梁湾从一片黑暗中醒来,身体的疼痛似乎缓解了不少,她紧紧地闭着眼皮,心里有点胆怯,生怕自己又看到恐怖诡异的画面。

“梁湾……”张日山的手掌摩挲着梁湾的脸颊,温度恰到好处,让她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大着胆子睁开眼,张日山的脸并不是梁湾幻觉里看到的那个诡谲的模样,她大大的松了口气,可张日山脸上的表情却有种事态不容乐观的惆怅。“你脸色怎么不大好……”梁湾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轻抚,想要给予一丝安慰。“其实……你从那东西里逃脱出来的时候……并,并不是一个人……”张日山的话让梁湾打了个寒颤,但她还没脆弱到面对不了这些变故的程度,她其实早也想过丫头会不会复活,只是没想到一念成诽。“所以这阵子给我换衣服的是……是二爷夫人?那你干嘛骗我,白白遭了顿骂。”梁湾故作轻松的抖了抖肩膀,像一只猫一样钻进张日山怀里。

“我怕你因为这些……这些事忧心,这段日子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张日山收紧臂膀,把她裹在怀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我又算得了什么……听她咳嗽的这么厉害隔着几道门都那么清晰,看来……过不了多久。其实苦的是二爷,夫人再次身陨,陈皮那小子指不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梁湾没有考虑太多,只觉得自己算起来终究不过是个局外人。“你说的没错,夫人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二爷矛盾的紧,默默关心她的病情,但又嫌少与她说话,他太难了。”张日山自问体会不到二月红痛苦的万分之一,似乎没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表达对他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