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听出这二人话中预谋,心道不好,连忙上前主持大局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我们可是说好了,由双方弟子出战。”
小凤又倚回座中,依旧云淡风轻,她早已将今日之事全然托付,她只须在一旁,看着这个小滑头就好。
芳笙也给小凤倒了一杯:“我既已入了冥岳,自然就是冥岳弟子。”
一直寡言少语的崆峒派掌门,突然义正言辞道:“罗少侠,你分明已与冥岳岳主成婚,又岂能是弟子?”话中尽是轻蔑训责之意。
芳笙挑眉不屑道:“谁说弟子就不能娶师父了?怎么,不敢和我打了,就找理由推脱起来。”她偏生不说,二人只是定下了婚约,未成大礼,只因最看不惯蠢蠹之行,最听不惯迂腐之谈。
这话小凤听着顺耳,可三帮四派,就只觉大逆不道了,人人皆在斥责芳笙无礼,还是华山掌门挑出了重点:“名不正言不顺,赢了也不光彩。”
芳笙当即嗤笑道:“礼法岂是为我所设!”又看了他们一眼,嘲讽不尽:“情知今日大战在即,你们昨夜却使出美男计,几乎折损我冥岳一大弟子,你们就光明正大了?今日罗某大开眼界,当真受教不止。”
这话倒叫他们无可辩驳。
大方早已悄悄嘱咐玄霜,让她去请教觉生应对之法,自己可先与这人周旋,也是劝善之心:“阿弥陀佛,罗施主,无论你从前对武林有多大功德,杀孽一造,必将永堕阿鼻地狱。”
芳笙揉了揉鼻子,只是笑道:“你们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把屠刀我从未动用,难知我会否意犹未尽,索性待我用过之后,若觉的腻了,再成正果罢。”
这话颇有几分无赖之意,大方一时不知该如何驳斥,早有上清道人怒骂道:“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一个蟊贼而已,也配享那盛誉,今日总算见得他真面目了。”他本就因爱女那番苦苦思恋而对芳笙横挑竖剔,如今更是嫌恶至极,心想:这下宝贝女儿该对这个小贼死心了,若这小人胆敢再来纠缠,非打断他腿不可!
周围人却大多心惊道:罗芳笙另有名号冷血无情,又岂是一句玩笑?
华山掌门却知方丈用意,只柔声笑道:“上清师兄先不必动气,众位师兄,你们看他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样子,咱们拳脚刀枪又向来无眼,倘或伤住他一分半点,把他吓的不幸呜呼,只怕冥岳岳主,非要我等偿命不可。”虽这样说,她却在这人身上,看到几分故人影子,不免有些怀念,倒未让旁人瞧出。
芳笙只是回头,对小凤一笑,亦是劝她无须恼怒:“凰儿,你听,他们在夸我生的美,又赞你对我情深义重,原来他们并非有眼无珠之辈,也非庸夫碌才之流。”
小凤心中笑道:“是赞你脸皮厚罢。”两泓秋水,又顿时化作双双利剑:这些人一个也跑不掉。
不知何时,竟安静了下来,原来那些小帮小派,本想借着铲除冥岳的由头,趁乱分一杯羹,也想观望形势,再择一好的靠山,不意湘君也在此处,实在受人恩惠太多,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而湘君施恩从不图报,他们也是要脸的汉子,犯不上为此得罪恩人,况湘君在此,只怕事多半不谐,早就一气散了大半,就只剩那几个名门大派,在此支撑。
见场上清净许多,又能避免殃及池鱼,皆令芳笙十分高兴,她心中倒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觉生有何应对之策呢?若他真来和我单打独斗,我这算以大欺小,还是以下犯上呢?倘或我当众落了他高僧面子,堕了他大师的威名,若母亲泉下有知,一时气恼,不叫凰儿和我在一起了,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小凤知道她有些呆性,又早已看她多时,见那喜忧不定的小模样,不住在心中笑道:“都四十有五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似的。”却又驳自己道:“所以才是个小滑头啊。”
芳笙为自己的小心思,暗中委屈撇嘴,起了一股性子,愈觉正派中人怎样都不顺眼:“放眼望去,各位竟多多少少,都曾羞辱过内子,也罢,都说择日不如撞日,索性此刻一并清算,不知罗某提议如何?”
上清道人拍桌欲起:“你这贼子未免太过狂妄了!”
她只伸手邀道:“既然祝掌门,对罗某颇有微词,大可先来赐教一二。”
“阿弥陀佛,各位,还请听老衲一言。”
玄霜已传达机宜,又将兵行险着,是以大方壮士扼腕道:“少林寺虽以和为上,然而人无信则不立,三战之约,怎可轻易作废?”
芳笙哂道:“有人不战而逃,还望贵寺给个交代。”
大方顿发嗔怒:“罗施主,木桃在手,何以不报之以李?还望行个方便,好令双方各退一步。”
芳笙暗中笑道:他们果然认为,盗取那两本经文,是为我自己治疗内伤。却又意味深长道:“投桃报李啊。”
见大方面上一晦,芳笙又故意笑道:“你这大和尚,也太小心了,你大可去问一问,我施恩何时图报过?”
芳笙几次三番,只是为了让小凤高兴,顺便挫挫少林锐气,再纠缠下去,这一仗若真打不成了,反倒趁了那老和尚心意,于是正色道:“那些是我自愿为少林所做,你们无须挂在心上,若一会方丈不肯拼尽全力,才是忘恩负义之举,如何?”
三言两语,倒成了少林不是,偏生此人确有恩惠,丢失经文之事,更不能当众提起,大方只能将亏咽下,一切按照师叔所言行事,但气势上绝不能矮人一头:“既如此,还请罗施主听凭蔽寺安排,重战三局。”
芳笙干脆应下道:“可以。”
大方又道:“先时约定不改,但若施主输了,却要追加一事:初春将至,蔽寺后山荒凉,还望移植木桃两株。”
芳笙仍笑道:“不仅木桃两株,还有琼英李径。”
大方只当他愿意归还经文,并未深想后句,面上肃然道:“施主更不能用,你身上来历不明的少林功夫。”
芳笙大笑道:“别这样小器度人,罗某手中更无不祥之刃。”她本就不想动用少林功夫,更不会用什么兵器,纵使她想为老鬼教训一下那些老顽固,当年之人也都不在了,她又何必为难这些小辈。
事关少林百年基业,生死存亡,大方不得不忍一时之耻:“阿弥陀佛,施主宅心仁厚,自是点到为止。”
芳笙轻笑一声,却道:“不过,罗某也想说个提议,也算公平罢?”
大方犹豫了一下,请道:“施主但讲无妨。”
芳笙收起了笑意,正言道:“若罗某侥幸赢了一招半式,少林寺就不能再插手,我冥岳与三帮四派之间的恩怨,还望贵寺以讲经参悟为上,莫再为江湖之事烦忧,耽误正果,至于前时俯首称臣之说,就当一句戏言好了。”
大方不语,沉默片刻后,断然应下了。
芳笙霎时心随耳动,轻身回到了小凤身旁。
“你又擅自做主了。”小凤夹起一小块霜蕊饼,送到了芳笙口中。
她笑道:“那该如何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