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下
结果去了医院也几乎没有什么实质的治疗,因为江以宁简单的说明情况之后,就自己问医生要了一包什么药粉随便冲了冲喝下去了,然后他自己带着听诊器,手里握着拾音部分塞进衣服里,自己给自己做检查。
他听了一会儿便取下了听诊器,去摘手套。
他的手已经肿到连手套都取不下来了,那种滑雪的手套毫无弹性,他用牙咬着一头向外拽。
我跑去护士站借了剪刀回来,捧着他的手把剪刀的一头小心伸进手套里,一点一点把手套剪开。
他两只手上的淤青已经紫的发乌了,只有手指尖的关节还是细长的,我的剪刀每往下探一点,他的手便本能的往回缩一下。
等到两只手的手套都摘了下来,他坐在椅子上一头大汗,我的两只膝盖跪在他的脚上。
我抱着他的小腿,把脸埋在他的腿上。
他推我起来:“你先出去,我还要做个检查。”
我不出去,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要在他身边,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捂着嘴咳了两声,然后将他的手心展示给我看。
手心里一小滩红色的血迹越发衬的他的掌心清苍发白,他无奈的对我说:“你要是再不出去,我今天就要失血过多晕倒在这里了。”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这个房间里除了他自己和仪器,连一个医生都没有。
他已经催我催的不耐烦了,自己站起来把我推出房间外,自己把门反锁了。
我像其他病号的家属一样坐在外面等,只觉得时间过得十分漫长,如坐针毡,我听到江以宁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呕吐声,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根本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听到里面的他终于没再有呕吐的声音了,我怕他晕了过去,便再也坐不住,用英语跟值班的护士对话,请她放我进去。
护士没有同意,脸红红的跟我说韩语,我根本听不懂,她便拿起她手边的笔,张大嘴,向我做演示。
我大约知道了江以宁在做什么,应该是将什么管子输进嘴里,向下深入到气管,做什么治疗。
可他就是再有天大的本事,他现在也只是一个人,我想告诉那个护士江以宁对麻醉药和止疼药都过敏,但是当我张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几个词我都不会说。
我急得团团转,差点就要破门而入了,江以宁倒自己开门出来了。
他整个人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汗淋漓,都快虚脱了,哑声对我说:“走吧,我们回家。”
怎么可以回家,他脸孔苍白的吓人,而且还没有医生检查他身上其他的伤,他的两只手还都没有处理。
他却不再理我,径直往车上走,任由我在他身后想要拖住他。
司机送我们回家,路上他几乎没怎么说话,咳嗽被他尽可能的压制,他靠在车座上阖睫,看上去疲惫已极。
等到终于到家,他脱了鞋便躺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指挥我:“去厨房找一瓶白酒,再拿一个小碟子来。”
我照做,但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总不会是喝口酒提提精气神。
他撑着自己爬起来,拿了白酒倒在小碟子里,把纸巾点燃搁进去引燃了白酒,然后对我说:“把袖子挽起来。”
我把袖子挽了起来,他手指蘸了蘸燃着的白酒去揉我肘关节脱臼的地方。
他哪来的力气应付我,我跟他说我自己可以来,但是他不想说话了,只是摇摇头示意我老实一点。
他素来倔强,我要是跟他推搡,怕又惹得他加重身体的不适,索性由着帮我揉了好久,他才放开我,又往碟子里重新倒了一些酒,两只手轮流揉擦他自己肿起来的手背。
我伸手尝试着也想去蘸那些冒着蓝色火焰的酒,却被他阻止了,他拍了一下我的手,瞋我道:“烫。”
我知道他手腕上也有伤,凑上前去想帮他解开衬衣的袖口挽起袖子,也被他阻止了。
我十分的沮丧,只好问他:“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主动向我介绍他的病情:“我没事了,是气管里面的小血管破了,我刚才做了一个气管镜,已经好多了。”
他一个人能顶一个团队,我情绪低落的低头赞美他:“你什么都厉害,连骨科都懂。”
“辅仁是有国际医疗救助队的,我参加过战争救援。”他看了我一眼,口气轻描淡写。
“我也可以的!”我抬头看他,期望能帮他做一些事,向他主动介绍着自己:“我参加过地震救援!”
“嗯。”他揉着自己的手,睫毛低垂:“江州地震吧。”
我一僵,不可思议的问他:“你怎么知道?”
碟子里的酒燃烧殆尽,他缓缓的说,“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在。”
我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跪着挪到他身边,在他面前慢慢伸出手去,比划着罩在他得脸上,仅仅露出他的眼睛。
我这样端详了他好一会儿,放下手的时候我几乎鼻子发酸,我说:“是你……”
“嗯。”他重新躺下去了,保持着他的标准睡姿,弓着身体,回答我:“是我。”
081
一个人认识另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种,我想,我不知道原来我认识江以宁已经那么久了。
那场足以举世震惊的大地震通报到全国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痛的,而那个时候我恰巧跟着父亲在江州附近的城市谈生意,所以义无反顾的加入到学生队列里,成为了第一批志愿者。
那个时候我高三,不过我已经不需要关心能不能考上大学了,因为我爸高二的时候就告诉我:“已经给你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