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钱。”
会议室圆桌中央的花插已经蔫儿了半截。
又是一年盛夏。
谢斯存几乎回想不来她此前惶惶然度过的每一个盛夏。
所有明明是度日如年的生活,回看时却轻而易举地一望到底。
她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裤,衬衫扎进腰间。
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一种再也不为取悦谁而费心的平淡。
就只有平淡。
不必为谄媚而微笑,也不必因讨好而故作心情愉悦。
除了被勒令回避的方易,其他三位高级合伙人和面试日一样坐在谢斯存对面。
而如今的事态已经主次倒换。
“当然了,只要你把录音资料交给我们……”
“交给你们的瞬间我就会被解雇吧?”
“谢律师,请相信我们会在这件事情上秉持客观公正的态度。”
“我相信你们的客观公正,但是不相信你们能扛得住方易那个区长姐夫的施压。”谢斯存耸耸肩,露出一个彼此心照不宣表情,“否则咱们所以后的税收优惠就都泡汤了,对吧。”
“谢律师,我们请你到这儿来,是要解决问题的。”
“我怎么觉得,你们是想直接解决掉我这个提问题的人。”
她起先语气强硬,见对方哑口无言,谢斯存又放低姿态,话锋一转。
“退一步说吧,我不相信这个蠢主意是诸位的想法。”
“诸位都是我敬重的前辈,中易作为一个中级律所,在行业竞争惨烈的J市发展到今天殊为不易,即便这次我走了,下次呢?”
“方律师的人品业绩有目共睹,除了原始出资,他这个高级合伙人的头衔和您几位毫无可比性。”
“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们这类以外贸谈判为主要业务的律所,抓牢大客户就是生存根本。而一个刚入行的新人,往往需要三到五年的频繁合作才能得到客户长久的信赖与认可。但人力部的报表显示,每年新招录的实习律师都会发生接近三分之一的离职,这样的高投入和离职率,难道是各位前辈希望看到的吗?”
谢斯存将手机屏幕中的图表展示出来,对坐的人面色颇不自然。
“你希望这件事如何解决?”
终于,其中唯一的一位女合伙人表示愿意听听谢斯存的办法。
“很简单,告诉方易,你们被我威胁了,假如开除了我,行车记录仪里所有的影像资料就会直接被送到律师协会。到时候不仅方易会被起诉,连带整个中易都会由于包庇犯罪被暂停执业。”
“这听起来本身就是威胁。”
“但方易的矛头就会转移到我身上,对诸位而言一箭双雕。”
除方易之外,中易的三位合伙人都是实干者,早年创业,资金紧张,才会拉这个在法学院混日子的公子哥入伙。谁知他不学无术不说,还变本加厉地骚扰女职员。中易这几年不知道被他搅和黄了多少案子,还生怕哪一天就被律协停业警告。
而谢斯存深谙几位合伙人“天下苦秦久矣”的心态,才设计出这场堪称豪赌的计划。
如此一来,不仅谢斯存可以被推出去转移火力,方易也算终于有把柄被捏在手里。当然一箭双雕。
话到此处,那位女合伙人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谢斯存有意安排。
她开始对这个平素一贯谄媚讨好唯唯诺诺的后辈另眼相看。
“那么,谈谈你的条件。”
“钱,我只要钱。”谢斯存面不改色。
“多少?”
“在方易被停薪的这几个月里,他的基本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