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根据现场勘察与痕迹鉴定,死者后仰坠落的可能性极大,应该是工作间隙坐在窗框上短暂休息时,习惯性地向后倚靠导致的。
由于死者本人未按公司规定在高空作业时佩戴防护腰带,所以即便业主无法证明自己尽到了口头告知外防护玻璃已拆卸的义务,此案中其被认定为有过失的可能性也小之又小。
死者家中经济状况并不乐观,谢斯存跟随承办此案的检察官多方补证,希望可找出更多细节。
而当谢斯存在提交检察司的辩护意见书上看到席溯两个字时,她知道这将是一场战争的序幕。
抛开一切法律素养与专业知识,谢斯存与J市的众多同行们掌握着一条行业铁律:
有席溯的地方肯定有猫腻!
她于是不眠不休把警局移审的案件材料翻来覆去地看了几个晚上。
法医鉴定意见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在下午4时左右,事发当时只有业主李女士与其不满16周岁的儿子在家,听到声音后出门查看,并在三楼窗下的花园里发现了死者。
坠楼点处于监控盲区,只有小区大门的摄像头拍到了15:42分,李女士开车回家的画面,证明其所言非虚。
而李女士则是提前一天通过网上预约的方式,下单要求死者上门服务的,这一信息也有据可查。
唯一不太合乎常理的地方是,李女士在网上下单所要求的上门时间是14:30,那也就意味着周五下午14:00就会放学回到家的儿子,会和家政独处数个小时,即便这位员工已经和业主由于多次服务而相互熟悉,这也是任何家长出于安全因素应该考虑避免的情况。
与此同时,李女士15岁的儿子则在询问笔录中坚称,自己遵照母亲的叮嘱口头告知过死者三楼的外防护玻璃已经拆除。
别墅三层是低矮的阁楼状结构,除了几间无窗避光的储藏间,和原本就没有外防护的天窗,就只有三扇窄窗加装过透明的防护玻璃。
谢斯存顶着黑眼圈对着电脑屏幕,盯着那三扇窗的现场照片看得眼冒金星也一无所获。
而后她再次把视线落在席溯那个天骨遒烈的签名上。
她第一次被这两个字吸引,是在大一刚入学时,校庆晚会入场式外的签名板上。
在纷繁杂乱笔法各异的签字板上,“席溯”两个字屈铁断金,如刀斧般狠狠砍凿在法学院训词下那个“致公”的“公”字收尾一顿。
谢斯存驻足欣赏了许久。
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那个男人劣迹斑斑的污名和他机锋透骨,竹节鹤膝的瘦金书混为一谈。
校庆后的学术论坛席溯依然受邀在列。
他早年几宗刑辩大案打得风头无两,靠为不少大人物的败家儿孙脱罪发迹也是人尽皆知。
论坛期间有后学者针锋相对地提问:
“如何确保自己对犯罪嫌疑人无罪推定的判断是正确的?”
话音未落会场内一阵哄笑。
谢斯存也本以为自己能看他一回笑话。
谁料台上沙发椅中懒散宽坐的人却波澜不惊反驳道:
“我从不对我的当事人做无罪推定。”
谢斯存由于座次靠前,不得不在一个被动的视角仰望着他。
她看到席溯彬彬有礼从身后的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时,锋利如刀的侧脸浮闪一瞬刃芒般的讥诮。
如同一尘不染的剑身阴刻着拘缚死魂的血槽。
接着所有转瞬即逝的情绪从他脸上如画皮般被撕扯下去。
他又笑了一次。
众人熟知的嚣张放肆。
“只有比公诉人更先一步做出有罪推定,才能对检方的证据链实施精确打击,不是么?”
不出所料那一晚席溯再次凭一己之力让J大法律系被骂上热搜。
而彼时坐在检察司值班室的谢斯存却悚然将自己从多年前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先一步做有罪推定!
没错。
按照席溯的辩护风格,他一定还是会挑证据链中最薄弱的环节下手,一击必杀,全盘自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