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斯存为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活在这世上付出了持久的努力。
父亲走后,那座庇护她无忧无虑长大的房子被司法拍卖,谢斯存找到法院公示的网页,记下那一串成交数字。
她认为至少要在死前回到那串数字组成的原点,这一生才不算荒废。
于是她总为了得到些什么而不舍昼夜。
她得到了一张又一张毫无瑕疵的成绩单,一笔又一笔锦上添花的履历表,资格证书,学术奖项。
她以为单凭实力就可以让自己无往而不利。
而当她踏入那片挣扎求生的新戏场,才明白原来还要恰当的唇色与取巧的谄媚,才能让那份实力堪堪被允许阅读。
下车时她已经擦净了嘴上的异物。
徒留一只污红的衣袖如同一条淌血的断腕。
半山假日酒店是巴士的终点站,再往上走就只能徒步。
谢斯存下了车朝海滨的方向徐徐前行。
夜间她兼职的场所变成了蓝道餐厅。
是林深那一年进手术室前得知她母亲当次病发是由于报上刊登了谢斯存在酒吧夜场卖酒的消息后,亲自带她登门拜托蓝道的老板娘安排的。
谢斯存从晚上八点工作到凌晨两点,如果到得早,还可以在更衣室的隔间里打个盹。
从前她还有一份家教的工作,但由于近两个月白天必须四处去跑面试,于是只留下夜间一份兼职。除此之外谢斯存还帮法律出版社做基础校对,润色合同书等等,都是在校园论坛上零零散散搜罗来的琐碎收入。
但谢斯存注意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餐厅兼职和出版校对平时的报酬都一样是每工日20美金,每年六月由于乌鱼子洄游产卵,会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而来享用美食,蓝道进入旺季,就给每个服务生都涨6美元的日薪,而春节假期后餐厅的生意便冷清下来,此时出版社却恰好开始制作下一考试季的参考资料,每份校对稿也会增加30%的收入。
所以谢斯存同林深开玩笑说。
法律资格考试为这社会带来的短期回报,如果只放在六月来看,还不如海里产卵的乌鱼。
然而却依旧年年不绝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前赴后继。
就像被金融游戏耍弄得倾家荡产的散户一样,无论眼下亏掉多少,还是会义无反顾相信在这场博弈中有属于自己的长远利益。
又或许在这仅有一次全押机会的逐利冒险里每个人都是赌徒。
已经别无什么可以输,才恰是谢斯存最大的赢面。
谢斯存停下在山道中艰难向上的脚步,拨通一个已经收录在手机里很久却从未使用的号码。
“您好,J市法律援助中心吗?”
她抬起手腕,染红的衣袖在海风中抖擞。
“我想填报志愿服务。”
金融港。
招聘季结束一周后,席氏事务所的HR依旧每天下午都要安排一场无人赴约的面试,而后在例行汇报时迎候自家老板那张一日黑似一日的脸。
“老席,人我给你找着了。账怎么算?”
席溯独自一人站在办公桌后的落地窗边接听老友的电话。
“另算。快说。”
“就没见过你这么着急的时候,我得把这热闹瞧够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