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母亲可以若无其事地同自己交流,分享一些时尚杂志上漂亮的当季新款,和隔壁哪位医生和护士小姐的八卦。
记忆中的母亲一直像一个孩子。
她甚至比自己更受父亲青睐地被呵护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世界上一切美好的物品与情感,成为交际圈中被人羡慕与嫉妒的谈资。
她无法面对的不只是父亲的死亡,更是被父亲的死亡带走的,她所可以依赖、享有并为人称道的一切。
她像一个还没有从童年走出的,同时失去了长辈的支撑与丈夫的呵护的孩子。
她还不明白该如何独自一人面对这个世界。
她从没有机会明白该如何独自一人面对这世界。
所以有些时候,她就干脆不听不看。
她像一具丧失了所有感官的人体模型。
空旷的眼睛注视着,却装不进任何的风景。声音经过她的耳朵,就像清风吹拂一样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谢斯存累的满头大汗把她拖进浴缸,洗净,擦干,再拖回床上。
她望着她的身体,就像透过透明的空气去望着除她以外的任何东西。
偶尔她也会难以控制地暴怒。
把谢斯存刚刚收拾干净的病房弄得一地狼藉,把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都砸到她身上,口中接连不断地吐出陌生又恶毒的诅咒。
可见人一旦学会了依赖什么,是非常危险的。
因为你永远也无法判断那被依赖的抽身而去,自己是否可以承受。
这是谢斯存从母亲身上学到的唯一的生存经验。
席溯把她送到半山疗养院的病房区外,从地下车库一路悄悄跟在她身后。
注视着那个瘦削高挑的身影在空旷的走廊中来回奔波。
她身上洗衣皂的寡淡气味。
白色衬衫的背后因为被汗渍浸透而露出蝴蝶骨的轮廓。
她脸上莫名其妙就多出的红色刮痕。
和即便如此也依旧冲午后日空天光正好,仰起脸举起手,抖擞着洁净衣物喷洒在空气中的潮湿水雾。
那孤独又坚定的态度。
如同一株不败的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