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谢斯存这样的人,天生具有一种恶的本能。
她不主动对什么发起攻击,但永远知道可以用怎样无耻的方式捍卫手中的面包。
这人间的路是不同的。有人一辈子通天大道,有人脚下是钢索危桥。
和那些一出生就能在双向六车道上飙车,心情好了走S,心情不好漂移急刹也无伤大雅的人相比,谢斯存的人生道路无疑是在表演空中杂技。
她的容错率几乎为零,为此哪怕一丝风吹草动,也要竖起全身的汗毛准备拼死一搏。
传闻是从几天前开始的。
因为被设计作弊受到处分,她在保研名单中的排位从第一落到第二,而谢斯存必须报考的导师今年却突然把研究生名额缩减为一个。
这个必须是从她踏入校门的第一天就做好的决定。
她要在学生会学术部任职,通过参与筹办论坛等活动结识前辈、积累人脉;在国内顶尖的律师事务所实习,拿到高级合伙人的全A评语和推荐信;获得出国交换的全额奖学金和一年不落的校内奖学金,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拿出一份漂亮的履历,被保送为J大刑事诉讼领域最权威导师的门生。
这个必须中的每一步,谢斯存四年来都毫无差错地完成。
只有季临川是她唯一的失误。
现在她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把颠簸在钢索上命悬一线的自己在坠入巨流前拉回正轨。
“请进。”
于是她决心以天生的恶为武器,捍卫自己手中最后的面包。
“贺教授,打扰您了。”
为终身教授准备的独立办公室中坐着一位伏案专注的老者,双开窗的设计令这座城市秋日的光线毫不吝惜铺陈而入。
“教授,咱们院的保研名单出来了,我来是想请问一下,您今年的名额有几个?”
谢斯存反手按下了门上的锁钮,没有踏过地上那窗框阴影的边缘。
“一个。”书桌后的老者头也不抬。
谢斯存闻言微愣,但迅速调整情绪,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而后将外套口袋中开启录音模式的手机屏按亮。
“贺教授,请您……请您把这个名额给我。”
老者这才终于抬起头,推了推垂在自己鼻梁上的近视镜,对不远处那个双全紧攥箭拔弩张站在自己面前的学生投以审度的目光。“哦……斯存啊。”
贺江是谢斯存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他这个地位的学者,已经极少再带本科生,谢斯存在一次学术论坛上脱颖而出,贺江亲自邀请她进了自己的课题组,对这个得意门生寄予厚望。
谢斯存掏出那张名单双手递在他书桌上,语气逐渐难以保持平静,“老师,您知道的,上周第一次出排名的时候,我还是第一。”
她变了称呼,话里流露出一丝委屈。
“他们说我作弊,可是我抽屉里那张纸是垫在夹层下面的,我自己检查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众目睽睽,我又怎么能当着那么多双眼睛把它藏进去?”
“我的考场是临时被调换的,您知道老教学楼因为线路问题没有装摄像头,这不可能是巧合。”
“请您相信我,我没有作弊,我不可能也不需要作弊!”
“所以我才是第一,真真正正的第一,老师,请您把这个名额给我!”
老者淡淡地看着她,未置可否。
“可是,斯存,有时候当程序正义已经无可挽回,我们只能亡羊补牢地追求结果正义。”
谢斯存激烈反驳道,“这不是亡羊补牢,这是助纣为虐!”
“哟,这么大一顶帽子?”
“老师……”她又一次低下头,再度捏紧拳头,“如果您不能相信我,我就只能、只能……”
她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嘴唇已经率先颤抖起来。
“只能用非常卑鄙的手段,制造一些误会,逼您……逼您把这个名额给我。”她说着掏出衣兜内的手机,向他展示那已经工作了很久的录音软件。
老者的语气却并未如意料之中的暴怒,“你好像是有备而来啊,那不如就谈谈你的计划,我看有没有什么漏洞?”
“我会先高声呼救,脱掉自己的外套跑出去,被尽可能多的人目击,然后恶意剪辑和您的对话交给媒体,污蔑您实施了犯罪……”
“还有吗?”
“在此期间大量发布匿名信息,声称自己是J大的学生,也曾经遭受过同样的经历……”
“如果被实名问询怎么办?”
“在散播量超出法律规定前删除,而后再发声称自己被施压强制删帖,利用舆论……”
“胡闹!”方才还不可思议地对一个将可能以极其卑劣的手段毁坏自己人格与声誉的学生微笑以对的老教授,突然怒不可遏地拍案而起。
谢斯存抱定必死的决心前来,此刻还是不由吓得向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