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儿,等我,等我……”
我一直在等你,从始至终。
“……”
说话的人是一位少年,他看不见我,听不见我。只是自顾自地在梨花树下漫步。
我张了张嘴,只觉嗓子微微有些干燥,不论如何努力,始终吐露不出任何言语。那人走的远了,我用尽浑身气力试图走近他,想看清他的面容,怎料我每走一步,画面便破碎一分。
哪怕步子像是灌了铅一般,如千斤重,我亦想向前行去。
正当我为自己快迈出一步而洋洋得意时,我忽然发现:
他不见了。
不仅如此,画面变换,成了我的房间。
恍然惊醒,我方才明了,适才的一切原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罢了。
那一年,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那个冰冷绝望的语调,甚至在不经意间会刺痛我的心。
不思量,自难忘。
可他从不曾改变的,是骨子里浑然天成的轻浅凉薄,温柔高傲。
有时,温柔蚀骨,与毒药无异,情至深处,亦将致命。
我已忘记是何人与我道此言,也知他所言并非只有短短几字。却偏生记得他微微笑起来会闪闪发光的眼睛,记得他生的魅惑的精致容颜,却总是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可我却不知,他是何人。
为何我时常想起此人,却难以想起此人的身份?莫非,是想带我离开凌国之人?思及此处,我神色不由一黯。
对不起。
我恍然被心底闪现出的这三字一惊,我竟然对一个近乎陌生的男子流露出了这般的感觉?对不起什么呢?
我低喃:“你的在乎,我的遗忘。”
若是有缘,我们终将遇见。
我也会想,也许他不过是我臆想出的人物,实则根本不存在。也许脑海中时常回想的那半句话,也只是多年来的一场梦罢了。忽略那真真实实心痛的感觉,这样倒说的通了,否则,我又怎会不记得那少年姓甚名谁?
如果八年前的我是端国身份尊贵的公主殿下,那么八年后的我,不过是凌国无人问津的质女。
“十四岁时,你于何处?以何身份行何事?”
“身在凌国,是为端国质女。取信凌国,维系两国和平。”
“十二岁呢?”
“亦然。”
“八岁呢?”
“许是岁月悠悠?竟记不大清了。”
“……”
于此翩然尘世间,本便无何事可与自由比肩。可我欢喜自由,偏却无能为力。
是也,无能为力。
四字掷地有声,隐约透露出丝丝缕缕浅淡的无奈。宛如熟睡时不经意的一声嘤咛浅噫,轻飘飘地落在心上,若非仔细体味,又如何察觉得出?
我所期许,是我所不曾明朗。
我所奢求,是我所不曾相拥。
我本向自由而生,一身傲骨却偏被囚禁在这质女府之中。我恨极了自己是端国第一美人——端王最为宠爱的妹妹的女儿。
舅舅的做法颠覆了自古以来男尊女卑的思想,古往今来,向来只有质子一说,而如今却令我成了这质女第一人。
因我自出生便受尽宠爱。
因我自出生便有了公主的封号和万千荣宠。
因我是端国惊月长公主的女儿。
惊月长公主,人如其名。
那是一个令月华亦黯然失色的女子。
曾有人感叹:若得惊月,此生无悔。那是属于她的荣耀,而我,恰是黯然失色的月华。
皆道小孩子家不记事,可巧的是,我竟将多年前的事一件不落的记着。
舅舅分外宠爱娘亲,许是爱屋及乌,自然待我亦优。正因如此,舅舅的女儿极为不喜我,她一直认为,是我夺了舅舅对她的喜爱。
怎知凌国与端国本百年交好,情谊一夕之间莫名裂隙。两国间的战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爆发,生灵涂炭不忍直观。
这场战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最终以端国的失败告终,凌王却顾念起百年之谊,未赶尽杀绝。舅舅决定将养子送至凌国,以做质子。奈何养子忽染恶疾,身体虚弱不已,竟有垂死之态。端王不忍,便思及了自家女儿端默绮与我。毕竟凌国与端、宣二国不同,民风甚为开放,女子亦有一定地位。
那日,他将端默绮与我同叫至跟前,旁敲侧击我二人的意愿。端默绮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竟宛转应下,却令端王心生不忍之意。端国子嗣单薄,端王膝下也只端默绮一位公主,自然不许端默绮离开。
所以,端默绮做的一场戏,只是为了得到端王更多怜悯,借此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罢。
最终被送上异国他乡的人是我,舅舅最终选择了我。
那时我年龄尚小,有太多不明白之处。唯一知晓,所谓端王,不过是将我送至异国他乡的冷漠之人。细数流年,我来到凌国已有许多年。
凌国,质女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