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公子握紧那本《山月词话》,欲言又止。
“七月别院,公子给这院子起这个名字,不也正是关心人间冷暖天下江山?公子衣衫单薄却不畏风雪寒凉,知梦确信公子不是泛泛之辈,我南朝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公子若能在此建功立业,也能人生得意名垂千古。”
命不由人,缘不随心,陆知梦愣是说不动这程公子,却也猜不到他究竟有何为难。再度转身相望,程公子堂堂男儿竟已悄然落泪。
陆知梦心中犯难,本以为是一场善缘,却寸步难进。
程公子这等人才,不能为南朝效力,若在别国,怕是劲敌了。陆知梦一时气不过,拔剑相逼:“公子若不在南朝,必定会是南朝劲敌,公子若执意如此,你我只能生死一战了。”
程公子微微摇头,看着陆知梦,温柔苦笑:“知梦,算算时日,今日我便要走了。”
“你……”陆知梦也不能真动手,只是气急之下微微颤抖,凄然笑来:“山岳第一树,公子最临风。半年来,知梦竟只问出来公子姓程。而公子才华横溢,都替知梦将墓志铭写好了。想必在公子心中,我南朝光景,已时日无多。”
程公子将《山月词话》收进怀里,从青虹剑寻着陆知梦那一脸幽怨,说道:“青虹剑舞,真是好看。知梦,我思虑许久,若是让你跟我走,天下兵祸社稷难存,你理当在义父身边照拂,情势因由,都是两难。”
轻声叹息,又交代着:“你武艺虽高,但以后不要再以身犯险,你好好活着,我才心安。”
“你不在,我怎能好好活?”情到深处怨憎会,双眸渐染泪:“又没有你保护我。”说不尽幽怨。
长夜风雪掩目,程公子将气息外放,撑起了一方净土。良久,陆知梦确信事不可为,无可奈何:“公子可否相告,究竟是从何处来?待到南朝事了,知梦再去寻公子,好报这救命之恩。”
白衣胜雪,仰仗玄衫出落是人杰。虽不两相益,也不相为敌。
程公子垂眸一笑:“我从诗里来。”又摇摇头,这话是以前跟陆知梦调笑所言,想想还是得有个说法:“我是从虚实之中有无之间来,此刻眼前,你所见,其实是人非人。”
“那知梦该如何去寻公子?”
东方天边有一处光点渐渐升起,程公子似有知觉,微微邹眉,而后对陆知梦微微笑道:“不知能否有幸再看知梦舞一场剑。”
话音一落,相视无言,任风雪漫天。忽而,陆知梦浅浅吟笑,残泪滑落沾染倾世容颜。
青虹剑舞是一套剑法,陆知梦为答谢程公子一日三餐照料入微曾使过,又说这剑舞名叫《青虹飞雪》。抬手横剑就要起舞,天边那光点转瞬就到眼前,是一道光,照在程公子身上。
陆知梦一愣神,程公子被无形之力束缚,冲陆知梦急急说道:“知梦,我若能找到人皇之剑,一定回来娶你。”
天各一方,世事变迁,承诺没个准信,无非一表心意。陆知梦闭目苦笑,既然注定分别,不如做个了结。骤然发力,将青虹剑折断,连剑柄上那一抹七彩流苏都给摘了下来,扔在了程公子面前。
茫然相对,积苦无言,程公子连同青虹剑都随那道光华消散。
陆知梦往前追去,怅然而泣,滑倒,又站起。此后,自己也该回去南朝,随之浮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