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斜斜睨了他一眼,心道:只怕这才是你傅家真正的目的罢?夺了孟家兵权,顺理成章推上傅家的拥护者,呵!
元帝扬了扬唇,道:“朕记得,当年护国公主夫妇去世时,丞相说,孟家没有长辈,担不起兵权重任,缴了孟家兵权,孟家军那个服气?丞相选出的那几个将帅,哪一个成器了?”
他的语气温和得不能再温和,却生生让傅正远凉了半个脊背。
元帝与其他帝王不同,他以“仁”著称,但这“仁”之中亦不乏狠辣,他敢赌,敢拿着全天下去赌,是以,大庆在他的手上,版图扩张到了极致,放眼大庆史书来看,足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了。
傅正远正了正身子,道:“那个时候兵马大元帅将将仙去,猛然袭缴兵权自然不太妥当,是臣思虑不周,可如今的孟家,已无堪当大任之人,且那会儿选出的将帅年纪尚小,自然顶不住那些常年在疆场厮杀的老将,但如今他们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了,望陛下三思。”
元帝看着傅正远,道:“丞相既说孟家无人堪当大任,又何惧他们有异心?再说丞相既说当年选出的将帅之才年纪尚小,历练不足,为何一个小小的牧云寨打了多年仍未攻下?朕记着,云枫当年也不过十二之数,便一肩挑起了大梁,不输其父,丞相选的那些将帅,没有二十,十八也有了罢?”
他治国素以温和著称,即便心有不满,也要端得虚心受教的模样,而今这般字字珠玑,句句嘲讽,丝毫不隐匿还是头一遭。
傅正远一直都知晓元帝是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只是,他以为他要装羊装到死呢,如今看来,孟家真是他的逆鳞。
这般,究竟是惜才呢还是怜旁人呢?
若是怜旁人,那孟云裳......呵,若真如此,真无怪乎不愿让她与慕容璟一处。
傅正远想着,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半晌才抬眸道:“可孟家毕竟是外臣,又盛宠多年,陛下信任孟家,孟家感恩陛下么?”
元帝看着他,半晌才慢悠悠道:“丞相若是在半月内攻下牧云寨,朕便考虑丞相所言,如何?”
傅正远亦直视着他,心道:这个老狐狸,故意的罢?
但这话,说是元帝的妥协,不若说是他的一石二鸟之计,既逼他不得不攻下牧云寨,又能借机削弱孟家的兵权,若非此番与他面对面,他都要为他拍手叫好了。
傅正远伏地拜了拜,并未依依不饶,恭敬道:“臣领旨。”
只是,不知晓孟家得知元帝如此计谋,可还能尽心尽力地辅佐于他而不心寒?
跟着他前来的那些大臣也都跟着拜了拜,然后又跟着他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御书房,只除了左相罗尘凉。
元帝见他未走,眉毛一挑,问:“罗爱卿可是还有要事?”
罗尘凉出生寒门,没有傅正远的底气可以与他直接对上,在心底给自己打了好几番气之后才小心问道:“陛下为何处处维护蜀中郡主?”
元帝闻言眸色一冷,道:“罗尘凉,朕记得,你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不错罢?”
罗尘凉点点头:“是,臣感谢陛下知遇之恩。”
元帝道:“朕提拔你,不是为了让你和他们一样来质疑朕的!”
罗尘凉脚下一软,跪了下来,忙道:“陛下,臣是为大庆江山忧虑,恕臣多嘴,蜀中郡主张扬跋扈,若是放任不管,迟早会为大庆带来祸事啊。”
“呵”,元帝哼了一声,冷声道:“左相究竟是为了大庆还是为了自己,朕相信左相心里比朕清楚。”
罗尘凉心尖颤了三颤,将头低得更低了,没有言语。
帝王终究是帝王,很多时候,他可以选择看不见,但不代表着,他当真眼瞎心盲。
顿了顿,元帝软了语气道:“行了,起来罢,此事,朕期望没有下回,朕能提你,也能提旁人,左相可记住了?”
罗尘凉紧了紧拳头,方起身毕恭毕敬道:“臣明白。”
元帝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浓浓的不甘心和不服气,却没有再多说,真的清楚还是假的明白,于他来说,并不打紧,他不过是需要一个人来与这些世家抗衡罢了,孟家在前,寒门庶族在后,彼此牵制才能徐徐图之。
他纵容孟云裳,又何尝不是没有这个心思?
孟云裳心思通透,虽是女儿身,却能处处为他解忧,不过,也幸得她是女儿家,他才乐得纵容,若她身为男儿,孟家忠心为主也就罢了,但凡有一丝不满,于大庆而言,都不是甚好事件。
只是,这些东西,他没有必要与旁人说分明。
傅正远带着一干人退出御书房,寒暄了几句便说要去见见皇后,然后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了,路过御花园,正巧碰上孟云裳与慕容璟。
“郡主,九皇子。”他礼数周全地打招呼。
孟云裳敷衍地抬抬手,随口应了一句,慕容璟倒是客客气气地回了礼,但也没有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