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便都是我在去宣政殿的途中,绿绮细细说给我听,待到了宣政殿,已经摆好了晚饭,我与世民一同用了晚饭后,世民便陪着我在宣政殿的院子里走动消食。
我和世民略走了一会,便见着承乾过来交功课,承乾见我大腹便便不易行走,忙和世民一左一右扶了我进屋。
进屋后,我便捧了碗安胎药,听承乾交完功课,承乾开蒙早,读书又用功,我瞧着他流利地背完今日的课程,对于世民的提问也对答如流。
世民不由得大悦,欲赏赐承乾,不料承乾却婉言拒绝了赏赐:“儿臣身居东宫,应该为阿耶分忧,不敢居功要些赏赐。唯有一事相求阿耶给个恩典。”
承乾跪下说道:“儿臣的乳母倩娘,照顾儿臣多年,只是倩娘年岁渐长,儿臣想着不如分封个夫人位置给她,儿臣愿拿自己的例银在宫外替她置办府邸,让她可以安享余生。”
世民见此便应准了承乾的请求,我冷眼瞧着这一切,心中不由得赞赏称心做事得力。
我笑道:“倩娘陪伴承乾多年,也该是出宫享清福的时候,只是妾身担心倩娘舍不得离开承乾,不如给她可以自由出入大兴宫的权利,也好让她时时可以见到承乾。”
世民听我和承乾如此说,只得笑道:“难为承乾孝顺,倩娘也服侍了承乾十年有余,也该出宫享福,那么便封她为遂安夫人,按着规制享有例银,余下的便都从朕的私库里出。”
第二日,倩娘得了册封赏赐便急匆匆来我处抹泪:“皇后娘娘,妾身服侍太子多年,还请皇后娘娘怜悯,让妾身可以留在东宫继续服侍太子。”
倩娘显然是慌忙跑过来,鬓发微乱,衣衫上沾着薄汗,圆润的脸上满是泪痕,失去了往日的稳重和沉稳。
我让翎羽打了清水替她洗去汗水和脸上的泪痕,又让红宇拿了干净的衣衫给她换上。
我则亲自拿了梳子替她梳理乱掉的鬓发:“承乾孝顺,每每想到你一人在宫中,离了自己的亲生子女,便心有不安。所以求了我和圣人,给了你这份殊荣。”
我从妆奁里拿出一枚珍珠萱草珠花簪在倩娘的鬓角,看着镜子中逐渐冷静下来的她,她已经恢复了素日的沉稳和柔顺,嫣红的胭脂更替她增添了一抹血色。
我笑道:“虽是离了东宫,但我和承乾替你求了份恩典,许你可自由出入大兴宫。如此,你既可以与家人团聚,又可时常来照顾承乾。”
倩娘起了身正欲说话,可巧世民下朝回来见着倩娘:“可是得了赏赐前来谢恩,你照顾承乾多年,合该享受这份殊荣。”
倩娘跪下谢恩,不料她却提及给承乾宫殿增添陈设的事情:“只是太子性格宽仁,对于下人每每多有忍耐,苛刻自身。妾身还请圣人替东宫多增添些陈设珍宝。”
世民听倩娘如此说,竟收起了笑容,面色宛若寒冬北风,在春日里给人带来丝丝寒意,他闭上眼睛,看起来竟是厌弃了倩娘。
许久,世民的疏离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前几日听孔颖达抱怨,他对承乾严厉了些许,你竟出面斥责。”
孔颖达出身山东孔氏,据传是孔子的后代,是儒学大家。世民择了他给承乾做启蒙师傅,教授儒学经典,承乾对他极为敬重。就连我和世民对他也礼遇三分。
所谓严师出高徒,承乾虽是太子,但孔颖达对他依旧严厉教导,我和世民极为赞孔颖达的做法和风骨。可是倩娘却出面训斥太子严师,难怪世民对其不爽。
倩娘听此,泪如雨下:“太子还在襁褓之中,便一直养在妾身身边。天冷了,是妾身给他添衣,天热,是妾身给他摇扇。太子辛苦,妾身实在不忍心。”
“妇人之仁,你可知道承乾是一国储君,他的言行举止都牵动着大唐的未来。你斥责太子严师,煽动太子增添东宫陈设,这些看起来是为着太子着想,实则是有害于太子。”
世民动了怒,竟出言斥责倩娘,他双目圆瞪,一掌打在坐着的红木胡椅的把手上。
我冷眼瞧着,着人给世民端上一盏酸梅汤,劝道:“今日身上恹恹的,总是食欲不振。绿绮做了些酸梅汤,我用着倒是不错,圣人用些去去火气。”
世民端了酸梅汤在手,冷眼瞧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倩娘,一口喝尽了酸梅汤,入内脱下朝服,换上常服。
我伸出手扶起倩娘,她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方才涂抹的胭脂水粉被泪水冲散,黏腻腻的浮在面上,我瞥见她的眼角有丝丝缕缕如网状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