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朱雀睁开了眼睛。烛光下,小竹在一针一线的绣花。
她捂着纱布缠绕的脖子,白天被刀锋割破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小竹应声看过来,见朱雀醒了,大喜。连忙丢下绣好的花走到床前:“小姐你可算是醒了!把老夫人都吓坏了。”
朱雀坐起,顺手端起床边的茶盏,喝了口茶润口,回想白天的事仍心有余悸,要不是章韶光她的小命可就完了:“章公子的帕子可洗干净了”
小竹点点头:“洗是洗干净了,就是不知怎么还回去。”
朱雀看着窗外,夕阳西沉,西方天际染上浓浓墨色,是如章韶光在醉仙坊救她那日一般的墨色。
两次了,章家人救了她两次,这个人情该如何还才好。
雕花门“吱呀”一声推开,老夫人疾步走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可不知你回府的时候,脖子上的血都快把帕子染红了,可把给吓坏了。”说着吩咐身后的阿瑞参汤呈了上来,“小厨房做的参汤,补气用的,你今日受了惊吓,得多补补。”
朱雀看着老夫人满脸担忧,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想岔开话题:“外祖母,您放心我向来就是个皮的,小伤小痛的不打紧。倒是我送大姐姐的糖桂花不知有没有事。”
老夫人揩了揩朱雀的鼻头:“你呀你!自己都险些没命了还惦记你大姐姐的糖桂花,我看呐,大姐姐可不敢轻易吃你拿性命换来的糖桂花,说不定都烧香供着呢。”
朱雀噗嗤一笑:“你可别取笑我了外祖母。近日不知怎么的,我老是倒霉,前几日脚伤了,今日又被乱民劫持,险些丢了性命。”
听朱雀这么一说,老夫人心里一震。当初高僧说卫鞅命格太好,容易折寿便给了一个“寻一命格苦的女子相伴的法子”来化解,想是一个命格上乘一个命格凄苦,两者相伴已做互补吧!卖朱雀的女人说朱雀幼时丧父丧母连母鸡都能克死,但自打把她抱回侯府养着后,这些命硬倒霉的事便没有发生过一次。想是因为有卫鞅的陪伴吧!但自从卫鞅上峨山,倒霉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在朱雀身上。那卫鞅呢?卫鞅离开朱雀久了命中的大劫会不会显现?
想到这里,老夫人慌得手心直冒冷汗。
“外祖母,那些乱民怎么样了?”
“听你舅父说被官府收押了,怕是要坐牢。”
“啊!怎么会这样,他们也是无辜的,听他们说,县守上报的公文全被上头压了下来,城外受灾的百姓肯定会一批一批地涌进城里,要是来一批压一批,这京城的监狱成什么了?”朱雀皱着眉头道
“你舅父也在愁如何安置城外难民的事,不仅安置的场所成问题,粮食衣物也是个不小的开支。天家迟迟没有定夺,要么是没把百姓放在心里,要么就是……”老夫人顿了顿,看着桌边跳动的烛火。眼神中多了几分不安。
后者,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事。
“要么什么?”老夫人的话吊足了朱雀的胃口,朱雀拉着她衣袖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要么就是,祁国国库空虚,天家已经放不出银两了。”
话落,朱雀无力地瘫坐在床上,就算她再小,也明白国库空虚意味着什么。
看着朱雀垂头丧气的样子,老夫人又道:“不过今日你舅父得到一封密信,那封密信明确指出西郊有一块闲置之地,表面上是荒废的养马场实则是章家练兵的秘密基地,”老夫人顿了顿,看着满脸吃惊的朱雀接着道:“吃惊吧!不过章家私自养兵皇帝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没有确凿的证据,章家根基庞大,朝堂之上满是羽翼,扳倒章骞不是易事,故而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里即是秘密基地,又怎么会被人知道呢?”朱雀歪着脑袋问道。
饱经世事的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个就难说了,兴许是章家跟谁结下了梁子,想咬章骞一口吧!只听说送信之人黑纱掩面,骑马飞奔而去。”
“那这练兵场就可安置灾民了吗?章家人会答应?”
“这不是他答不答应的问题,而是他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若他答应了便承认那是他的练兵场,私自练兵可是重罪。不答应的话,国难当前,他一个臣子不倾囊相助,便是枉为人臣。”老夫人分析的头头是道,朱雀扬起小脑袋听得津津有味生怕错过一个字。
“你外祖父在世时,便开出章骞心怀鬼胎。可那时章骞正得皇帝重用,故而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养兵结羽,却无能为力。”老夫人的眼睛略湿润,可能是想起老侯爷的缘故,似是老侯爷当时因章骞吃了不少苦。她望向窗外的漆黑,眼神深邃。
“外祖母……章家……”朱雀仰头看着老夫人含在嘴里的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今日救你之人乃章骞之子,这个外祖母知道。我们侯府也不欠人情,改天备份大礼吩咐人送去便是,”老夫人看着朱雀吞吞吐吐说不出的样子,便替她说出来“但是,朱雀,我们侯府向来和章家都不交好。章家少爷虽救了你,但咱们礼还清了就谁都不欠谁,这个道理,你懂?”
朱雀仰头望着老夫人,写满沧桑的脸上有一种决绝,那种决绝让她明白她和章韶光之间存在的巨大鸿沟,谁都跳不过去。
窗外细碎虫鸣,窗内烛火明暗,朱雀默默点了点头。
阿瑞跟着老夫人走出房门,半晌,老夫人忽然转身回头道:“阿瑞,城南是不是有座寺庙挺灵验?”
阿瑞点了点头。法清寺的签子确实灵验,法清寺的檀宗禅师也善看面相,估前程。听闻章皇后还没出阁时,就曾去法清寺上香,被檀宗禅师点明命中大富大贵,乃凤凰之相。章皇后进宫封后,法清寺便名声大噪,求签子,问前程之人数不胜数。
“夫人您是想求签?”阿瑞上前扶着老夫人问道。
老夫人闻言摇摇头,轻轻一叹:“你没瞧见朱雀这几日尽遭倒霉事?也不知卫鞅那孩子离了朱雀那丫头命中大劫会不会显现,他要习武总是要离开侯府的,朱雀一个丫头总不能跟着他上峨山吧!这两孩子,离了彼此都不行,总得想个法子才好。”
话毕,阿瑞道:“那明日带着小姐一起去法清寺上香求签,也让那檀宗大师求个法子出来。”
次日,阿瑞给朱雀脖子换了药,细细用纱布缠了一圈,又用粉色轻纱绕了一圈,完美地遮住了白色纱布,那粉色称得朱雀小脸肤色更白嫩添了几分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