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昌意七年,宁昭还是皇子,大羲的继承人还是岑太子。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雨冲垮了横山坝,沧州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羲帝大怒,先后派巡抚彻查横山坝坍塌一事,后派岑太子前去沧州赈灾,并由刚被任命为神威大将军的越青离随同保护。然而这一去,岑太子便再也没有回来。
“沧州刺史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令横山坝年年失修,甚至在岑太子调查此事时刺杀了岑太子,越青离虽斩了刺史交差,却也被先帝训斥罚俸一年。同年八月,沧州大旱,新月城突发疫病,太守萧登瞒报城内疫情,为掩盖罪行,焚烧三万子民,自己也死在大火之中。”
“而后宁昭继位,三年后,御史台参已故太守萧登勾结青王,私吞赈灾银,青王为其遮掩新月城疫情,再后,青王造反,抄家灭门,萧登被诛九族。”
秦观月嗓音越加沉郁,“可新月城当时早已是座死城,又何来太守萧登为掩盖疫情而焚城一事?”
“当年此案由前吏部尚书和霍邱审理,成王和前大理寺卿吴佑康监察,你只要查一查刑部和大理寺卷宗便知,可你却跑来问我。”
楼冰河转身坐回石床上,斜睨着她,“秦观月,你想问的是此事与陛下是否有关吧?”
“昌意七年,宁昭与宫越曾出现在新月城,我知道,你那时就已经跟在宁昭身边了。”
秦观月冷冷道,“楼冰河,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怕死在我后面,怕我杀了宁昭,将大羲搅得天翻地覆。”
楼冰河脸上的蔑笑渐渐消失,“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知道,那时宫越已经开始暗中为陛下登基而铺路,他的手段你应该知道。”
他目光嘲讽地看向她,“他与你一样,喜欢未雨绸缪,一步十算。”
“而这第一步就是岑太子。”秦观月道。
“成王已死,前吏部尚书钟冯也因勾结北凉太子被处死,如今剩下来的人只有一个霍邱,但当年是他参奏了越青离,故而他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说。”
楼冰河伸出食指,“还有一人,太常卿杨绰。”
“杨绰?”
“不错,他曾在吴佑康手下当过一年大理寺少卿,正是审理萧登案的那一年。”
楼冰河屈起膝,手搭在上面,“我当年只负责追杀萧登三族,其余都是听命行事。”
秦观月不欲废话,转身要走,却被牢里的人喊住了。
“秦观月,我曾以为你关心新月城一案,是为了调查越青离私吞赈灾银一事,现在看来,你更关心当年当年新月城的真相。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那个叫萧声的少年?”
“萧登,萧声,恰好都姓萧,而你当年也是被宫越在新月城带回,叛逃出钦天鉴后,你也只带了他这一个师弟,未免太巧了。”
秦观月转身看向里面的人,楼冰河幽深的眸子直视她的双眼,“五年前那个用双刀刺杀我的少年,就是他吧。”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秦观月神色不变。
楼冰河却摇摇头,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百工令不过是你为了御前刺杀而布置的一环,如今你目的达成,为何还要继续行百工令?”
“怎么,怕我真的毁了大羲?”
“……”
他突然疾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袖,狠狠道,“四国虎视眈眈,战火在即,大羲稍有差池,便是板上之肉,你杀了我不要紧,报仇也不要紧,但你不能拿无数黎民百姓的命开玩笑!他们不欠你的!你会成为千夫所指,万民唾骂的罪人!”
秦观月后退一步,轻轻挥开他的手,“罪人也好,功臣也好,都是些身后事,我没你们那么在意死后的名节。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三日之后,便是你的死期了。”
“秦观月!”
“……”
身后嘶喊声震耳欲聋,门外的侍卫连忙赶到秦观月跟前,“大人没事吧?”
“没事。”秦观月步步往前走,口中吩咐,“彻查楼冰河入狱以来所有接触过的人,不论男女。”
侍卫微讶,“发生了何事?”
“陛下遇刺,百工令一直悬而未决,昨日我才下百工令继续实行,诏书未下,楼冰河身在狱中就已得知了消息,未免太过耳聪目明。”
侍卫脸色一变,顿时明白其中关节,“属下这便去!”
他刚离开,身后突然传来楼冰河的大喊,“你不怕千夫所指万民唾骂,难道也不怕他吗?无论你是否自愿,你永远都是他眼中的罪人!”
秦观月脚步微顿,神色平静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