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林听眠说的没错，午自习时赵岷宏确实来他们班转了一圈。
刚打上课铃，赵主任就悄无声息地从后门进来，背着手，拖着肥胖的身躯绕着他们班逛了一圈。还没回到座位上的同学都加紧了脚步，没过多长时间班里便安静下来。
赵岷宏满意地看着这群熊孩子安分下来，特意绕到夏栀旁边，语气轻快地说：“咱们同学都特别棒啊，纪律很好，特别是新来的同学，是叫夏栀吧？哎，又听话又乖巧，你看看，人家还知道课间读读课外书。你们啊，都得好好跟人家学学。”
班里没人理他，同学们都是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着他，还有人小声的“噗”了一声。
赵岷宏无辜地看了看四周看好戏的学生，大声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看我干什么？都转过去转过去！你们就该和学霸好好学学，学学人家是怎么做人的。”
“噗——咳咳。”
林听眠离赵岷宏近，他一笑，赵岷宏立马把头拧了过来，看清楚是谁后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林听眠！你说说你小子还有脸笑？好意思吗你？一天天净逃课，好不容易来一趟学校，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睡了一上午？还带手机来学校，真当这是你家啊？跟你同桌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生活的！”
夏栀咬着下嘴唇使劲憋笑，才没有让赵岷宏下不来台。林听眠拧了一把他的腰，夏栀一个激灵，瞟了他一眼。林听眠毫无压力，没精打采地说：“我知道了赵老师，我一定认真向我同桌学习。”
他把“一定”和“认真”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揶揄。偏偏赵岷宏独自活在一个世界里，自说自话，丝毫没听出来，甚至还欣慰地点了点头：“你的确应该和你同桌学学，加油吧。”
孩子终于开窍了啊。
没有被怼的赵主任今天神清气爽。
他又悠闲地转了一圈，才踱到门口，临走时把圆滚滚的脑袋探进来，喊了句：“夏栀！出来一趟！”
“来了。”夏栀答了一句。
林听眠询问地看了夏栀一眼，夏栀解释道：“找我有事，他昨天不在。”
他点了点头，夏栀站起来往外走，听见身后有人低语：“老赵要干什么？”、“卧槽他不会知道了吧？”、“哎哟你那么担心人家干什么，又不是他的错。”
夏栀简单记了几个人的脸，赵岷宏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把他拽出来，拍上门，隔绝了里面一片好奇的探究目光。
夏栀回头看了看教室里，扭过头对赵岷宏说：“赵老师。”
赵岷宏“哎哟哎哟”几声，说：“真不好意思把你叫出来，之前我说在你报道的时候接你一下，也因为有事忘了跟你说，害你等那么久。”他拍了拍夏栀的肩膀，语气有些愧疚，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哎”了一声，“你这孩子挺好，这几天没有什么别的大事发生吧？”
夏栀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错了一步，躲开了赵岷宏的手，说：“没什么，有些该弄的我都弄好了。”
少年和他说话时微微垂着脑袋，语气恭敬给足了他面子，弓起的脊背在T恤上撑起一道凌厉的痕迹，更显得身形挺拔，像一把不露锋芒的剑。低垂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冰冷的绿色闪着幽光。
赵岷宏一恍神，突然想起他俩相遇的第一天。
他们之前就认识。
那是个青天白日阳光明媚景色甚好，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赵岷宏因有事要去外校进修。
三年前的他还没买车，职位也没有现在这么高，只是个普通的没什么有点的小老师。
他坐公交却早下了一站地，又不愿意再等，就用导航带着抄近道赶紧去学校。
规划的路线要穿过一段小巷子，里面住得都是些买不起房的打工人口或是外地民工，土路上都是空调外机滴下水形成的小泥洼。
地上脏污不已不堪入目，随处可见垃圾袋、呕吐物、啤酒瓶的碎片，甚至还有些用过的计生用品和女性用品，沾着血的一面明晃晃的露出来。
他胃里不停翻涌。
脏、乱、差，这是他对这片棚户区的第一印象。这里像这个城市最不堪的一面，半面妆未完成的那一半，不加修饰，毫不掩盖，隐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暗自腐朽发酵，又暴露在日光普照下。
但时间不允许他嫌弃这个地方，赵岷宏只好捏着鼻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正像所有混乱不堪的巷子里都会出现的那样，他被几个靠在墙根处的小混混拦下来打劫了。
平整的西装被拽出黑色的手印，身上也沾了泥印子，赵岷宏那时不住的心疼那件廉价的衣服。混混们向他索要零钱，他摇摆不定不知是给还是不给。
那几人肩扛白黄色塑料水管，目光阴狠，脸上满是不怀好意，一步步逼近他，威胁着要给他开瓢。
正当他哆哆嗦嗦掏钱包的关头，他听见那几人身后传出一个清冷低哑的声音：“别给他们。”
他掏钱包的动作一顿。
又理所应当的，那几个混混恼羞成怒，放弃了眼前到手的肥肉，纷纷转过身面朝那个藏在后面的少年，水管蹭着墙根，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赵岷宏虽然胆小，但绝不是喜欢把危险推给未成年的人，更何况他面前的少年虽然个子高但瘦的让人心慌，脸又是病态的苍白，看上去风一吹都能晃几下，没比他靠谱多少。
在他惊恐又担心的目光和吐槽里，少年干脆利落的动手，一个人打趴了四个，末了嚣张地拽着其中一人的领子，低声吼了一句什么，猛地把他往青砖上砸去，顿时那人就见了血，晕了过去。
剩下几人瑟瑟发抖，竟是不顾同伴，飞奔离去。
赵岷宏傻了眼，呆呆愣愣地看着少年向自己走来，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少年见此一愣，停下了脚步，和他隔了几米的距离问他有没有事。
两人就此认识。
赵岷宏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早就学会了看人识人的本事。他看清楚少年的第一眼就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属于这个地方的人，至少未来不属于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