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一个晴朗的早晨,阵雨初歇,阳光和煦。
眼下虽然已经时进夏季,但这个城市的温度仍旧如春天一般凉爽宜人,十分适合疗养身心。
在一家私立医院的病房中,席明时静静守在喻白床边,手上轻抚着她的脸颊,等待熟睡的她醒过来。
转眼间过去两月有余,今天是她最后一次电休克治疗。疗程的效果很好,每次喻白从熟睡中醒来时,席明时都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新的光芒。
它们像萤火,一点点凝聚,最终汇成一条星河,把生命力重新灌注回她的躯体。
这么多年,席明时始终记得她当初笑起来时的样子。眉眼弯弯的,腮边两个浅浅的酒窝,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很纯真,又很动人。
喻白睡得很安稳,眉头是舒展的,眼皮也没有跳动,看样子是个好梦。
席明时摸索着她的耳垂。将耳边的碎发拢到后面。她的手停顿片刻,落在喻白已经剪至下颌的头发上。指尖的空虚触感,让她不禁感到一阵失落。
半个月前,她用剪刀亲手剪掉了这一头绸缎般的长发。
当时,两人洗完澡后坐在浴室的镜子面前,席明时从背后环抱过来,反复问了好几遍:“你决定好了吗?”
喻白从镜子中望向她,庄重地点点头。
席明时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贴上去,使劲亲了个够。
喻白皱起眉头瞪她一眼,说:“你真像是个变态。”
席明时“噢”了一声,说:“把像去掉。”
喻白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
席明时再次拥抱了一下她的长发当做告别,它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随着每个季节的风飘扬,寄托她少年时的全部留恋和回忆。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取来一把剪刀。
喻白目如秋水,格外平静。
席明时立在身后,将千万墨丝握在手中,感受它最后的温度。
两个人从镜子里对视一下,默契地用眼神交换了答案。
不多时,剪刀裁开致密的绸缎,任其化作一丛丛雨花,落在浴室的洁白地板上,缠绵绽放。
喻白轻轻阖上双眼,听见刀刃的切割声,还有头发落下时的微妙动静。
从幼时开始,她就是这样一头长发,二十年未曾变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或许已然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但是这一天,她把它留在了过去。
席明时放下剪刀,拂去她浴袍上的碎头发,用梳子重新梳理一遍。
喻白又慢慢睁开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席明时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出现在镜子当中。
“还满意吗?”
喻白看了片刻,弯起嘴角:“一般。”
席明时笑笑,欣赏起自己的“杰作”。
如果说长发时的她是冷艳高贵,那么现在的她反而多了一丝俏丽,把细长的天鹅颈露出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像从前那么冷和疏离了。
那天是喻白第一次治疗,她的心情很好。
席明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万年的雪山开始化了,上面还逐渐冒出嫩绿的芽。
自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一点,不管怎么说,只要眼前的人好起来,那就怎样都好。
她低下头,吻了她耳边的头发,许久才起身。
而这个时候,喻白刚好醒来。她的手动了一下,随后慢慢睁开眼睛,目光迷离片刻,开始寻找什么。当看到床边的席明时后,她的眼里有了聚焦。
席明时轻压住她的肩膀,温声说:“先不要动,再躺一会儿。”
喻白乖乖地没有动,只是打了个哈欠。
不知过了多久,她借着席明时胳膊上的力支起上半身,靠在身后的枕头上面。
席明时将她安置好,站起来倒了杯水过来。
喻白没有接,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窗台上,花瓶旁边有一个翻开的速写本,上面横着一支笔。
“你在画什么?”她问。
席明时扭头看了一眼,诚实答道:“画你。”
喻白眨眨眼睛,说:“我要看。”
席明时放下水杯,把本子拿来放在她膝盖上。
喻白低头一看,纸面上是个半身素描,长长的头发,眉眼带笑。
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说:“想不到你这么恋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