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白愣了一下,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当中。
她没有想过她会这样说,实际上,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对她这样说。
而这句话,却像一阵风,把她这些天里强装出来的平静彻底吹散了。
过了片刻,她的呼吸开始变得不规律,肩膀也在微微颤抖。
席明时察觉到后,把她拉进怀里,搂紧一些。
“其实我不好我一点儿都不好我”喻白哽咽难言,抽噎声越来越止不住。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觉得自己很奇怪,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想证明,她是不值得被爱的那一个。
席明时轻轻“嘘”了一声,摸着她的头发,温柔说道:“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话。”
喻白摇了摇头,极力让自己平缓一些:“不是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不好”
谁都不知道,除了她自己,也只有她自己,清楚地、深刻地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堪。
席明时沉吟片刻,心跳一如往常那样安静平和。她慢慢低下头,在喻白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知道。”
喻白深深叹了口气,近乎崩溃的神经如木偶身上最后一根线,只要稍稍触碰,马上就会劈裂开来。
“不,你不知道其实我杀过人”
病房里突然安静了。
窗外的残阳刚好褪尽,化作一片浓稠的深蓝,晚风起时,树影婆娑,摇落一阵又一阵的碎叶。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一个十年那么漫长。喻白不知道对面的人是什么表情,更揣度不到她听完自己的话后,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然而,席明时还是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
不可能,她不可能知道,自己明明和谁都没讲过,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喻白苦笑了一下,说:“不是她”
她说的这一个不是童年挚友,她顶多是被自己无意害死的,不能用“杀”这个字眼。
席明时拨开她的发丝,目光中夜色闪烁。她久久凝望着她,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喻白愣住了,心里翻江倒海,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半晌没有声息。
席明时叹了口气,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十年之前,她还在上高一的时候,曾经不小心撞见一次表白。
那是初秋傍晚,全校美术生外出写生回来,在各自画室收拾东西,把没画完的作业补完。
放学铃一响,学生们“哗”地一下散去了,没过多久,画室里就只剩下值日生和没赶完作业的。
席明时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她那天只是看又看入了迷,脑中自动过滤了下课铃和别人的呼喊声。
等反应过来时,屋里又已经空无一人,夕阳从树枝的间隙中照进来,斜落在画室后的黑板上面。
她环视一圈,抬起胳膊来看了看表,若无其事地哼着歌,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一旁的画箱上放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歪歪扭扭几个大字:“方悦,走的时候锁门!”
席明时看了,无奈地笑笑,临走时把门窗都关好才离开。
她一手插兜,另一边斜背着书包走在长廊上,忽然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画室没关门,位置好像是喻白班的画室。阳光从打开的门中投在走廊地面上,是一块平行四边形。
本来她离另一边的出口更近一些,但想了片刻,她便朝那个画室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席明时向里面看了一眼,忽然发现里面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喻白,还穿着那袭墨绿长裙,坐在自己画板前,认真地在画一幅画。
另一个是男生,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拘谨地立着。
席明时愣了一下,神差鬼使地挪动脚步,躲在门后面。
喻白的视线被挡在画板后,男生也没有注意到门口走过一个人,他们都没有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
随后不久,席明时就听到了男生的表白,十分卑微,也十分痛苦,她依旧清楚记得他最后一句话。
“相信我,我甚至能为你去死。”
话音落后,里面是一片极漫长的寂静,只能听到铅笔和素描纸摩擦的声音。
喻白平静地画着眼前的画,修修改改,最后轻轻吹开纸面上的浮屑。
席明时的心莫名提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总觉得格外忐忑。
里面还是许久没有声音,门口斜落的阳光都一点点消散了,天色开始沉下来,画室没有开灯,两人的轮廓逐渐变成黑色的剪影。
终于,喻白的一声轻叹传出来,随后,她轻描淡写说了句:“那,证明给我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