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最后一刻,她们从轨道几米高的斜坡上直直滚落下去,只差一点,只要再晚一点,两人都会丧命在车轮之下。
喻白看着她唇瓣的动作,耳中仍旧是嘈杂的轰鸣声,努力半晌也没有分辨出来她的话。
她背后的天空很鲜艳,云层透着橙红的光,两只鸟雀的影子从视野里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她恍惚很久,才发现这原来不是梦。
眼前的人长长叹了口气,慢慢俯身下来,双臂抱的越来越紧,差点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张脸,喻白的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决了堤一般,越想止住越止不住。
席明时望着她的脸,又张了张嘴。
“我找到你了。”
这一次,喻白终于听清了。
两周之后。
喻白坐在病房窗边的椅子上,双臂叠在一起,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
花瓶里的康乃馨是今天新换好的,被斜照进来的阳光分作两半,在她脸上映下一块花朵形状的阴翳。
她受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都是轻伤,除了额头那块流血较多,其他的都只是被砾石划破的小伤口,每天换一次药,恢复得很快。
半个月前那个雨天里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窗外的风摇着树枝,吹落了许许多多细白的小花,时间如往常一样流淌,静好得似乎能掩埋任何痕迹。
喻白轻轻叹了口气,头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想小憩一会儿。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动响,有人轻咳两声,用懒懒的声音说道:“我想喝水。”
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故意的,语气里颇有些撒娇意味。
喻白回头看了一眼,站起身把桌上的水杯端过来,送到床边递过去。
没人接。
四目相对,眼神你来我往半晌。
喻白皱起眉头:“喝不喝?”
席明时盯着她:“喝。”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一动不动,也不伸手去接。
又过了几秒钟,席明时也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说:“我动不了。”
喻白看了她一会儿:“你伤的是腰,不是手。”
那天她从站台上冲过来,带着自己从两米多高的斜坡上滚下,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压后弹射出来的砾石打中了腰,做过手术,需要修养很久。
席明时眉头皱更深了一些,表情有些痛心地说道:“喻白,你有良心吗?”
喻白嘴角抽了一下,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我没有,”她想想后又补充一句:“我也不叫喻白。”
她想她应该是忘了,她早把她的身份给改了,现在的她,是英国国籍。
席明时愣了一下,双手抓起被子蒙在头上,说:“拿走吧,我不喝了。”
然后在里面骂骂咧咧,学去了她平时骂自己那套话。
大约是时间久了,喻白好像有些习惯这些幼稚行径,已经能做到不再有什么反应。
空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外面的光逐渐偏移,暮色在慢慢褪去,微蓝的夜色墨汁一样漫延上来。
喻白放下杯子,把手轻轻放在被子那团鼓起上。
过了一会儿,那一团动了几下,把她的手拿进去,揉捏半晌,放在怀里捂着。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这么多天以来,谁也没有提起那天的不辞而别。
一个没有质问,一个没有解释。
可谁都知道,心里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喻白叹了口气,很慢地俯下身,头倚靠在她的肩膀上。
“对不起。”
里面没有回应,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屋里的光线黯淡许多,窗外路过的车辆把灯光打在玻璃上,照得墙壁亮起一块。
对不起。
席明时最讨厌这三个字,尤其是从喻白的口中说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创造出这句没有用的话,让它成为每个无力瞬间的借口,好像说过之后,内心就会感到安宁一样。
“对不起。”
喻白又说了一遍。
席明时颤了一下,身体止不住发抖,手上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最后慢慢把她的手背送到唇边,深深吻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落在喻白的手背上,这个吻便显得沉重很多。
时间过了许久,窗外的暮色终于褪尽,两个人藏身在一片漆黑当中,沉默半晌。
终于,一个微沉的声音打破寂静:“喻白,你知道吗,哪怕是死神来夺你,我都必须要和他争到底。”
喻白愣了一下,呼吸不由自主地放缓下来。
“但我唯一争不过的人,就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