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脏猛然收缩,在一瞬间抽痛起来,感觉就像被一把钝器硬生生挖空了一块一样。
喻白愣愣地盯了半晌,眼前浮现出一双在夜色下流泪的眼睛,耳中听到她哽咽着说出的话:“就爱我一次好吗,你不会后悔的。”
她仍清楚记得那个瞬间,心里突然腾升起的奇异感受,像是碳酸饮料刚刚开封的泡沫,猛得漫延上来。
那时的风停了,全世界都安静无声,她只能听到自己心中的潮起潮落。
过了几秒钟,她不着痕迹地苦笑一下,无奈地想,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原来那个人,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她心里的一部分。
只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也不知道,或许在她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入神的女孩时,又或许在她们分开前的最后一次对视。
喻白睫羽微颤,慢慢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戒指上的玫瑰。
十年了。
她逃了十年。
背弃这个人,也背弃自己。
没有人知道,那十年里,连她自己都在骗自己,她的确不愿想起她,但是,她的身影却总在不经意间浮现于眼前。
她以为自己不记得她,可她从来没忘过。
越刻意,越清晰。
以至于后来看到和她相像的眉眼时,她都会恍惚很久。
看着看着,喻白眼角划下一道光束,刚好滴落在戒指上,她小心翼翼取下它,在里面没有沾湿的衬衣上擦干净,又看了最后一眼,才放进风衣的口袋里。
列车离得越来越近,雨越来越远处的天边已经有金色的光透出来,很快要放晴了。
轨道上的水面在慢慢归于平静,自己的倒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而站台和轨道的距离却在不知不觉中拉长了很多很多,她离倒影里那个自己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她在里面遥遥望着她,好像在着等什么。
喻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她想,她该走了。
她真的很累。
疲于拖着这副沉重的躯壳,疲于等待第二天的太阳。
或许真正的她,在十四岁那年的藤萝花开之时,就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人说,人是种可笑的生物,总会拘泥于过去。
而她,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只能停在此刻。
耳畔列车的轰鸣声逐渐淡化,风吹起她的衣领和发梢,她已经感觉不到冷。
站台的广播再次响起,仍旧用冰冷漠然的声音提醒站台乘客,下趟列车即将来临,注意安全距离。
喻白往前迈了一步,下一秒,全身的神经松弛下来,她整个人像只断了线的木偶,慢慢向前倾去。
时间好像突然凝固了。
她一点,一点,很慢地朝着倒影中的自己,一点,又一点,和这个世界告别。
火车疾速飞驰而来,旧式的车头烟囱里喷着白雾,速度虽然要慢一些,但仍旧足以在瞬间拿走一个轻飘飘的生命。
身后突然沸腾起来,许多人的尖叫扭曲在一起,混合着车轮碾压轨道的声音,逐渐飘散。
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想不起。她忘了所有,忘了身处什么地方,忘了今天的天气,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
喻白在心里默念:再见了。
不知道人离世之前是否真的会有走马灯,短短一刹那,她回想起很多零星片段。
从六岁那年,再次目睹朋友被自己害死,到清明时节满墓园的青灰石碑,再到被人推进雨后的泥坑里,和妈妈嫌恶的神情
从手腕上被自己割开的狰狞伤口,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喋血的画面,也有毕业典礼时半空落下的学士帽,和她第一次得奖时的闪光灯一切的一切,有好的也有坏的,统统是最最深刻的那些记忆。
然后,在最后一秒,她想起了一个人,不是妈妈,而是一个瘦高腼腆的姑娘。
站在游乐园门口,开心地朝她挥舞手中的门票:“走啊,”
“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