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洛阳。
飞霰飘扬,鹅毛大雪簌簌而落,将与地的界限都模糊起来,白茫茫一片。洛阳的第一场大雪,今年来得格外得早。
言怿身披狐裘,立在廊下,望着庭院里满地落雪的时候,他忽地又想起了她。
那时是在苏家的院子里,她披散着乌黑的发,站在雪地间,怀里抱着一株绿萼梅花,眉眼间都是骄傲自得的笑意。
自母亲过世后,他第一次觉得冬日也可以这般明媚灿烂,叫人生出舍不得的情愫。
也是那年冬日的上元节,她像一个满眼好奇的孩子拉着他在长安城的夜景街市绕个没完。
她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东市的灯笼炮竹而他的眼睛里一直都是她的一举一动,比上元节的火树银花都要绚烂夺目。
那时与孩子一般拿着狐狸灯的幼稚鬼,原来如今也要成为母亲了。
若是,若是还能够有日后,他还想牵着她的手,怀中或许可以抱着他们的女儿,去再看一次长安城上元节的花灯,他要让她成为全下最幸福快乐的女孩子。
可他知道,她恨他,她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即便是她将他送的所有东西拦在璇教山门外一并烧掉,示意一刀两断即便她一次次利用西域与漠北的势力蚕食中原门派,执意剑指中原即便她恨极了他,可这份恨意让他绝望中却模糊生出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来。
他心底多少有些庆幸,她或许还会因为恨意而放不下他,他还能回到她身边,弥补他所有自以为是所犯下的错误。
他叹了口气,觉得今年的冬这般冷,又来得这般早,让他愈发孤独烦闷。
“公子”言明从走廊那头奔来,到言怿身前恭敬行礼。
言怿见到言明,急忙问道:“可是嘉州的消息?”
言明看了看自家公子期待的眸光,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又心下担忧,恭敬地回答道:“是圣人要见公子。”
言怿眸光黯然,又点点头:“我知道了,让嘉州那边继续盯着,切不可有闪失。”
言明领命,对言怿行了一礼,又轻轻转身离开。
洛阳宫城,沐浴在洁白的雪色里,却显得庄严无比。
他一步一步地穿过回廊,缓缓地走入太极宫中,对高台上的人,勾手行礼。
“臣言怿参见陛下。”言怿恭声道。
“你来了。”层层珠帘后的那人并未抬眼瞧他,略带疲惫地开口:“身上的伤如何了?”
言怿又恭声道:“劳陛下惦念,已大好了。是臣办事不力。”
她“嗯”了一声,继续批阅起奏折来,并没有理他的意思。
言怿面不改色,仍是恭敬笔直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