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沧楉凝神之际,小人霍莉已走到她的脚跟前,奋力往鞋面上爬。只是她的力气难以支撑她的愿景,她尝试了数次,还是会屡屡跌落尘埃。沧楉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盈盈一握置于掌心,沉声道:“你真要跟我走?”
霍莉笃定地点了点头:“我要去稻田尽头寻我的父亲,三年前他带着部下,说要去赤焰山屠龙,到如今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
沧楉愈发觉得赤焰山乃是凶险之地,说不定中城的玄机即在于此,她自身处境已极其艰难,要想保护小人霍莉难免会力不从心。“难道你不怕没命吗?”
“没关系啊,无论失去了什么,都不会有痕迹。生死我看淡,见到他才是吾愿。”霍莉豁达地说道。
沧楉心想,于昆仑山巅见到他,也是吾愿,既然彼此志同道合,生死枉顾,何不携手共进一程?她遂将霍莉往肩膀上送去,以让她靠近自己的左耳,说话不再那么费力。
小人霍莉开始在沧楉的耳畔喋喋不休说起自己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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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十四岁,离开故乡七天了,我经常感到悲伤。姑娘你离乡多久了?”
沧楉目视前方,细细想了想,慨然道:“九年。”时光飞逝,恍然如梦,就连她自己也不敢置信,当年离家时那位不经世事的懵懂少女,竟成长为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姑娘。
真正的失去从来都是悄无声息的,而想要的幸福总是需要拼尽全力。
“那你住的房子肯定很大吧,像我就住在一顶战盔里,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大皇宫了。父亲临行前,从野外搬回了几千粒米,这些就够我吃三年的了。”
每逢正魔大战,无数魔者因堕境而被魔族抛弃,便纷纷潜入昆仑山里,困囿于万象天工中,生老病死,皆由天命。因此中城会遗落下很多盔甲也就不足为奇。而在小人族的眼中,湖已是他们渡不过的海,稻禾已是他们敬仰的参天巨树;能被庇护于一顶头盔下,遮风挡雨,躲避追杀,已是他们莫大的幸福。
“我听先祖们说起,十四岁以后,我们的身体就会日益增大,面目全非,只有奔赴稻田的尽头,才能解除我们这一族群的宿命。只是千百年来,我们的夙愿从未实现过。”
听说赤焰山下有一座巨矿,全是世所罕见的幽蓝钻石,由云嫣只手摘星而来,数千年硕果埋藏于此,其价值无可估量。而小人族不知道的是,无心的屠龙勇士,即便功成,坐拥巨矿,也终将变成一条更强大的恶龙。
于是在小人族的眼中,那条盘踞在稻田尽头的炎龙,更像是一座巍峨险峻的高山。
赤焰山即是恶龙,它从未被消灭过。
人的贪欲终将反噬他们自己。
而沧楉和小人霍莉也同样要面临这样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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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已越来越强烈,霍莉无处掩蔽,长久曝晒很容易被灼伤,沧楉便停下脚步,于凉亭内坐下,打算用稻杆织一个罩盖来让她栖身。
霍莉蔫蔫地躺在沧楉的肩头,昏昏欲睡,已无先前的活脱之气。沧楉心灵手巧,不一会便将罩盖编织好,正欲回头,突然听见天地间传来阵阵破天的嗡鸣。两人一惊一悸,起身望去,但见那天边飘来一朵极速移动的乌云,低低压过稻田,瞬间将满绿变成荒凉,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霍莉脸色惨白地喊道:“不好,是尖兵稻蝗。”
沧楉面色沉静,定睛再看,那些稻蝗通体乌黑,复眼如炬,咀嚼如刀,前后足已化成锐利的剑,堪称凶残的异兽,再以数量之巨肆狂而来,遮天蔽日,鲜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攻势。
“坐好了。”
沧楉将霍莉置于木匣上,以罩盖将其遮住,便腾空而起朝前方跑去。稻蝗嗅到人味,来势加剧,如失心疯般穷追不舍。
“可有办法对付这些稻蝗?”沧楉问道。
“我们平时都是躲在地窖里,不敢出来的。”
在这样上天无路遁地无门的处境下,除了拼命奔跑,那就是没办法了?眼看稻蝗越追越近,沧楉边跑边拔出了剑,决心以自身微弱的灵力,和这些凶物短兵相接。
“沧楉姑娘,它们追上来了!”
小人霍莉握紧绣针,走到了阳光下。
嗡鸣之声似是要震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