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八,墨城。
虽然没有下雪,但色实在不太好。浓云密布,阴沉沉的压在头顶,令人心头莫名的压抑。当然,这份压抑不仅仅来自阴沉的色,还有驻扎在城外的五万兵马。
因和顺皇帝下的是密旨,这五万精兵并非顾游和辛达从皇城带来的兵马,若那样大动干戈,还未及动身,消息恐怕早传了出去。朝廷本就在北方重镇布有精兵强将,顾游和辛达二将秘密抵达北方后,便从居崖关,抽调了五万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墨城。
这般雷霆之速,如若龙卿燝没有提前得到了消息,恐怕是想要逃匿也来不及。不过,龙卿燝纵然得了消息,也没有逃匿。
五万精兵,而抚宁王如今兵权被夺,麾下无一兵一将。如此悬殊,在旁人眼中,胜负自不用。
墨城抚宁王府邸内,后花园里的梅花一夜间皆已绽放,风扫廋枝,冰梅疏绽。眼前,花影扶疏,鼻间,暗香盈盈。
梅林中有一座亭子,屋檐高翘,如鸟之翼。亭中地面上铺着一块方正的波斯地毯,褐色的底子绣着繁复古韵的花纹。毯子上摆着一张红木桌案,龙卿燝和夏林悠然坐在锦团上,正在黑白子间厮杀。
娉婷凝立在一侧,微笑着看两个人下棋。
夏林是龙卿燝的总管,战场上也是龙卿燝的军师,棋技自然不弱。
“城中百姓可都安顿好了?”龙卿燝拈起一白子,悠然落下,淡淡问道。
夏林在东北角落下一黑子,沉声道:“已按照王爷的吩咐,老弱妇孺都已悄悄转移出城。只是,大多男丁不肯走。他们,要留下和王爷共进退。属下费了很多口舌,才将他们成功劝离。”
龙卿燝在墨城几载,手下将士虽然骁勇善战,但,却从不扰民。军威赫赫,却军纪严整。而龙卿燝更是爱民如子,极受百姓拥戴。这些留下来的男丁,也是猜测到了抚宁王的处境,是以才要求留下来,必要时,准备尽自己一份力。
龙卿燝捏着白子的手顿了一顿,修眉凝了凝,将白子落下,凝声道:“你输了!”
夏林低头一看,果然,白子已成飞龙之势冲破了他黑子的重重包围,一跃冲。
龙卿燝推开棋盘,缓缓站走身来,负手走出亭子,幽深的黑眸在绚烂梅花的映衬下,透出极亮的光芒来。平日温文尔雅的从容,已被出鞘般的锋寒取代。撕去那张无害温文的外表,他其实是一只睥睨尘世的鹰隼,随时都可以伸出利爪将猎物撕裂,不过,这要端看他有没有那份闲心!
“报!”府里的一个护卫疾步到了后花园的亭子前,一身凝重的盔甲,步履铮铮,“禀王爷,辛达率四万兵马驻扎在城外,顾游率一万精兵已经进城,现下已经将王府团团包围,队伍里有位监军手执皇帝的圣旨,要王爷您到门外听旨!是王爷若是不去听旨,便要以谋反罪论处。”
“监军?”龙卿燝狭长的凤眸凛了起来,他缓步走下台阶,回首对夏林道:“夏林,随本王到府外一观!”
沿着铺着青石的甬路,龙卿燝缓步而行,甬路两侧的苍松翠柏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寒风袭来,雪粒被扬起,雾气一般袭向龙卿燝。他一身素衣宽袍,迎风而行,衣衫飘逸灵魂,但气势却稳重如山。
伴随着雪雾袭来的还有一支支翎箭,从空中簇簇落下,很锋利,很短,纷纷扬扬,就像雪片一样密集,看上去颇为壮观。屋檐上,廊柱上,皆是滑入数寸有余的利箭。
几名护卫散布在龙卿燝身周,挥动手中兵刃,将漫的飞箭尽数击落。
当府门大开,在外列队的兵士现到一身家常袍服的龙卿燝,俱是齐齐一震。
顾游一入城,便察觉到眼前的墨城已经是一座空城,心中不仅一惊,方知抚宁王早已得了消息,看样子是逃匿了。不料,府门开处,那缓步而出的男子,竟然是抚宁王。
顾游一声令下,弓箭手即刻停止了射箭。
龙卿燝凝立在府门前,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温和无害的眸光从顾游和辛达身上掠过,凝注在一侧一个身着官服的年轻男子身上,确切地,那还是一个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躯体裹在肃穆的官服里,看上去有些不太相配。一张脸很是俊美,是艳若春花,皎如明月那种美。只是,稚嫩的脸,带着惹人怜的青涩。
这就是监军?
生的如此漂亮,又如此年轻的男子,竟然是龙承乾派来的监军?
龙卿燝的凤眸眯了起来,眸中迸发出凛冽的寒意。隐约想起,这些日子从探子口中,得来的关于龙卿燝宠信男宠的事情。
他很久以前就曾听龙承乾有断袖之癖,只是,却从未抓住他这方面的把柄,或许是因为父皇在位,所以他很是收敛。以至于近些年,他几乎以为那不过是谣传罢了。然,却未曾料到,他刚刚继位,便肆无忌惮起来。眼前这一位,不用想,也隐约独到了是谁?
“抚宁王,还不跪下接旨?!”年轻的监军慢悠悠道,一双黑眸有兴趣地凝视着龙卿燝。
龙卿燝眼角一挑,环视着四周的手执弓箭的兵将,眸光再凝注到这个少年春花般的脸庞上,冷言道:“吾皇的圣旨便是这样送来的吗?”
龙承乾生怕逼不反他,甚至于派出男宠来传旨,要他向这样一个男宠下跪。这样的计策,也不知是何人所出!?
“抚宁王,你想要谋反吗?”年轻的监军尘着嗓子喊道。
龙卿燝挑起眉峰,深邃的眸子斜斜一挑,缓缓笑道:“请问监军大人,你因何判定本王要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