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的冬天冷,初春更冷。
从北边吹来的寒风携带冰霜子,大颗大颗的的刮在脸上,稍不注意就能被扯掉半层皮,火辣辣的疼。
半尺长的冰凌吊在茅草屋上,沉甸甸的重量将柱子压得炸裂开来,经年不修的茅草屋几乎要被这厚厚的积雪压塌。
茅草屋中一对身形消瘦的姐弟可怜巴巴的挤在一堆相互取暖,火坑中燃烧的柴火成为他们唯一的热源。
“吱嘎。”清脆的响声乍然响起,依偎在姐姐怀中的少年猛的惊醒。
少年瘦骨如柴的手紧紧扣住少女的手臂,声音颤抖道:“阿姐阿姐,屋子要塌了,赶紧出去,否则我们都会被埋在雪里冻死的。”
衣衫单薄的少女探了探少年额头,依旧滚烫得厉害。
“阿由别怕。”李妜吃力的将少年抱到离火堆更近的地方,安慰道:“我出去看看。”
李妜站起来,刚要走,阿由却突然反悔,紧紧的抱住她的小腿,不让她离开。“不不不,阿由不要阿姐去看柱子了,阿姐不要抛下我,阿由会很乖的。”
阿由苍白的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黑溜溜的大眼中闪烁着泪花,生怕被抛弃。
“外边大雪封山寸步难行,我既然从战场上把你救下来,一路带你走了那么远,就不会扔下你不管。”她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李妜揉了揉阿由的脑袋,将滑在地上的薄薄毯捡起来,抖了抖上边的灰尘,盖在阿由身上,朝门外走去。
推开漏风的大门,扑面而来的风雪灌进李妜的嘴里,脸都冻木了。
“呼——呼呼——!”
狂暴的风雪像一只怒吼的猛兽一样席卷大地。
李妜艰难的关上门,她看着屋外白茫茫的一片,昏沉沉的脑袋顿时被冻得清醒三分。
望着皑皑白雪,李妜皱眉喟叹道:“这已经是第三个身体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语气中尽显无奈。
她是在沂南战场上捡到阿由的,捡到阿由之时,她没做多想,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来的人,终归有几分幸运。
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救一命是一命,怎么说也是她大周子民。
身为大周最小的帝姬,李妜不清楚自己现在这样算不算借尸还魂。
但是她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死。
不论是外祖父还是母妃,或者是渣爹,都不会让她死。
她要死了,谁来给景和帝背锅。
若她死了,母妃一定会拉着护国寺那群老秃驴为她陪葬。
一个月前她变成了这个名叫阿越的少女,身份是大周普通士卒。
在此之前,她曾变成礼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江南巨贾赵家的庶出姑娘。
李妜摸着脖子上那块温润的玉,猜测,自己的种种奇怪现象,是不是因为玉引起的。
她还未做深想,屋中便传来阿由弱弱的叫声,“阿姐,你在吗?”他的声音含着一丝不安。
也许,真的是玉的关系。
不论是礼部侍郎家的三小姐,还是江南巨贾的庶出姑娘,身上都佩戴着一块玉。
“阿姐...柱子是不是断了...”
说话间,只听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阿由惨白着一张脸,扒在门上。
看到李妜的瞬间,他眼里的慌张和惊恐渐渐消散,僵直的身体慢慢放松,漆黑的双瞳静静地瞅着李妜,皓白的牙齿将下嘴唇咬出一圈血痕。
李妜心情复杂将阿由推进屋里,声音稍冷,“进去。”感染风寒还出来吹风,不要命了么。
从小被人悉心照料的李妜第一次觉得照顾人是一件麻烦事。
如果她当阿由是累赘,从战场将他救下来的第二天就将他仍在路上了,绝不会做出带他回到京都的承诺。
言而有信乃立足之本,李妜从不轻许诺,但凡是她许诺的,绝不食言。
“好。”十一岁的病重少年,垂头丧气道。
李妜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郑重道:“此去京都八千里,若你不信我,待你大病痊愈你我分道扬镳。”
她迫切的想回到京都,恨不得此刻插上一双翅膀飞到护国寺,问问玄音那个老秃驴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不论李妜外貌多么成熟,心智多么高,此时的她,只是一个拥有二十八岁相貌,魂魄只有十五的豆蔻少女,五次三番被人质疑,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闻言,阿由忙不迭道:“我不是不信任阿姐,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觉得我是将死之人把我抛下。
两个无亲无故之人,即便是相互扶持呆了一个月,在危急时刻,弱势一方总觉得强健那方会冷漠的放弃另一人。
在勾心斗角的深宫中长大的李妜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对她不信任,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