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遇沿声音望去,方才注意到李佑也在其中。一身淡青色圆领窄袍,束月白蝶花纹玉带,神色从容温和,眉目空远淡泊。
若不是他手里的弓还保留着出箭的姿势,赵子遇大抵不会相信,方才那精准夺命的一箭,是出自这样一个温文少年之手。
这个隐于人群的少年,似乎有着和锋芒外露的太子截然不同的心性。便是围猎夺魁的此刻,他依旧平静的如一拈清风,淡淡然收箭。
“敢不敢再来一场!”
太子愤然看了地上的小鹿一眼,引马调头,来到李佑身侧。
“还是罢了。”李佑唇角逸出微微笑意,朝太子礼貌颔首:“弟弟方才,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若非小鹿乱撞,大抵也撞不到我的箭上。再来一场,弟弟怕是要出丑了。”
哪里有什么运气,方才太子那一箭射出后,所有人都懈怠下来,此时,箭在谁的弦上,谁便是最后的赢家。小鹿逃脱只有一瞬时间,若非时刻准备,这种机会又如何抓得住。
何况方才情况难料,他却发挥极稳,一箭毙命。其骑射技艺,已无需多言。
“算你识相。”太子一嗤,似是不屑再与李佑待在一处,又噎了他几句,引马回身,便风驰电掣般离开了围猎场。
李佑目送太子离去,顺着围猎场的大门瞧见了陆仲安二人,不觉眼眸微亮,引马朝他们走去。
陆仲安也站起身,领赵子遇下了楼。
“佑之不知陆中丞也在。”李佑翻身下马,朝陆仲安略施一礼。
“今日雪重,我猜你可能会在这,便顺道过来看看。”陆仲安笑道,看向他手中的反曲弓:“几日不见,你的箭术大有精进,看来皇上请吐谷浑勇士作伴射,是请对了。”
“所谓精进,也不过是皮毛而已,着实令中丞见笑。”李佑连连拱手,抬头看了一眼楼。
“佑之还记得幼时,曾有幸观看过中丞的骑射比试,也是在此处。百步射飞毛,穿柳射杨絮,那般技艺,当真令佑之难以忘怀。佑之还记得当时,楼上的宫人内眷,皆探首去瞧,因为太过用力地想要看清,罗扇绢帕都掉了一地也不自知。如此盛况,自中丞之后,再无第二人了罢。”
“过誉了。”陆仲安淡淡道:“如今久疏战阵,早已经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谈话间,陆仲安又问了问李佑的课业。聊到愉快处,李佑问起陆仲安近来的案件。
“听说还未找到崔尚仪的踪迹?”李佑缓缓捏了捏手里的缰绳。
“没有。”陆仲安平静地垂眸:“如人间蒸发,了无痕迹。”
“也好。”李佑脱口而出,随即又无奈的苦笑道:“消失,或许还有活着的可能。若是那日她没有消失,如今怕是也不在人世间了。”
是啊,当时宣布的是秋后问斩,秋后,早就过去了。
赵子遇默默望着李佑黯然的神色,这个少年,坦然流露着对崔碧玉的惋惜和遗憾。
苏晚风一案,李佑多多少少有所了解。慰问苏太傅和吊唁苏晚风,他都有参与。不知道在得知翠姑便是崔碧玉后,他有没有记起,和这位了不起的崔尚仪擦肩而过的瞬间呢?
虽然不得而知,但是赵子遇也听说,苏晚风一案落幕后,李佑多次前往慈和寺为苏晚风超度祈福。而另一边,香兰的尸身,也由他重新安葬。
告诉赵子遇这些时,李怀石曾大为感慨:崔碧玉大抵怎么也想不到,她对高素付出的恩情,兜兜转转,终究由后辈反馈到了后辈身上。